欧阳戎一声不吭,把这一枚青铜短剑放回她手心。
容真将口供与青铜短剑一齐塞入袖中。
她两手笼袖,背身走向了门口,冷冰冰嗓音传来:
“诸君今夜辛苦了,快要天明,就不啰嗦了,本宫抓人去。老杨头,水牢里那家伙,先别让他死了。”
“好。”
欧阳戎与秦彦卿对视一眼。
二人跟上,朝州狱大牢门口走去。
老杨头收起了欧阳戎做过的板凳,就近拖至水牢门口的火把下方,老人悠悠坐回位置,取出一本厚书,继续埋头翻看……
通往大牢门口的路上。
容真忽然开口,似是对后方跟来的欧阳戎道:
“据此人口供……本宫真没想到浔阳城范围内,还有人和他一样,敢私下接受云梦令。
“此前满大街都是的通缉布告是没看到吗?监察院和江州官府已经宣传的很到位了吧,还有知法犯法的?
“欧阳良翰,看来这城里不止一位李鱼啊。你说咱们还要宽宏他们吗?一个个的,有完没完了。
“呵,本宫不管他们是不是一时冲动利欲熏心,还是真的信仰坚定,既然接受了此令,那就是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须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云梦令是吧,看看这能不能救他们命。”
欧阳戎抿了下嘴,沉吟了下道:
“下官等会儿去江州大堂,上午六郎会带人过去,配合女史大人。”
“你不怕本宫这次抄家太多了?以前本宫和监察院的人封锁里坊、搜查城里居民,你都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生怕咱们影响了百姓民生。”
欧阳戎沉默了下,轻声:“昨日不是说过了吗,容女史其实很温柔了。”
光线昏暗的甬道上,随口淡淡吐出这样一句话。
容真瞬间回头:“你严肃点,别胡说八道。”
秦彦卿听到这话,起初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不禁多瞧了眼身高有些悬殊的二人。
欧阳戎抱了下拳,行礼道歉。
“上书请援一事,下官今日就去和王爷商量。”他语气认真。
容真微微颔首,这才满意。
“秦长史和玄武营的将士们能不能晚些走,今日配合本宫。”她眯眸。
“好。”
秦彦卿插话道:
“看反贼那边的架势,咱们确实得多召集一些人了。
“最近追查反贼,我们中军大营也觉得一支玄武营,五百人手,不太够用,需从洛阳玄武卫或其它卫,再调人手……”
三人交谈间,来到门口。
狱卒吃力拉开大门,一大片拂晓天光扑面而来,刺破牢中黑暗。
又是崭新的一天。
不过今日虽晴,却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
刚入夜。
浔阳王府,内宅,一座私密的花厅内。
有一张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
桌前的离闲、离裹儿、谢令姜,各自都穿着一身舒适居家的普通常服。
离裹儿怀抱雪白狸猫,手掌轻抚,刚从后厨返回……今日王妃韦眉亲自下厨做了两盘菜,就像是当初在龙城苏府时一样,此宴乃私宴性质。
不过,不是为离扶苏准备的,他还没回城。
“大师兄怎么还没来?”
谢令姜单手撑着下巴,看向门外夜色,清亮眸子望而欲穿。
离裹儿悠哉夹了口菜,被离闲“啪”的一下拍开了手,还被老父亲瞪了一眼。
离裹儿表情不变,转而弯腰,去逗弄脚边的“有种”。
欧阳戎与一位带路大丫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人齐了,怎么不先吃。”他从夜色中匆匆走出来,风尘仆仆,进门后立即跑去洗手,无奈问道。欧阳戎踩点准时,不算迟到,可众人过来的更早。
桌边众人不答,瞧见到来的俊朗青年,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绯红色官服都来不及换下,赶来吃饭,领口处的颈部还有不少汗渍……
“檀郎来啦,来来来,菜齐了,开饭了。”韦眉亲自端着一盘炒菜走进门,熟络的笑语招呼。
众人围坐桌边,开始动筷。
“檀郎今天这么忙吗?没回家,直接从官府那边过来的?”离闲好奇问。
欧阳戎颔首,一边夹菜,一边开口:“对了,有件事……”
他详细讲了下容真说的求援事宜,顺带还给众人还说了说,落网的李鱼、郑均二人的事……
离闲听完,沉吟:“檀郎怎么看?”
“女史大人其实可以自己上书,直接绕过咱们,现在征询咱们意见,算是很给面子……另外,咱们也可借机安排一些自己人手过来。”
“明白了,等会儿吃完,本王回书房拟奏折,檀郎也来,帮忙润色下。”
欧阳戎点头。离闲面色洽淡,去夹了一口菜入嘴,吃了没几口,突然说:
“女帝的归女帝,元君的归元君……其实这句话也不算太大逆不道,至少以前在大干不算。
“小时候,父皇与我们这些皇子们好像讲过,大干刚立国那会儿,时任元君、那一代的越处子,曾夜入长安皇宫,与太宗坐谈,最后,我离氏皇族与云梦剑泽立下了一个默契约定。
“大致内容是,我朝不会干涉天南江湖。同理,她们云梦剑泽以及依附她们的练气士势力,也必须接受大干朝廷对南朝故地的治理,不得伤害长安派来江南治理地方的大干官员……
“随干还未建立大统一时,云梦剑泽与当时的南朝皇室关系密切,南朝皇室覆灭,是北朝大随的铁骑南下所为,我太干太宗只是后面取而代之,重夺了次南北,因而与南朝遗老们没有直接血仇,云梦剑泽亦如是。
“这几日,相王府那边有来信,本王听王弟正好提起此事,王弟遗憾说,母皇去年决定在江州、桂州等地兴建大佛时,他就当廷提起过这一道祖宗之法,并提议最好先派一位天使,去云梦泽知会一声,顺便瞧瞧这一代元君是何人……却被魏王、梁王当廷否了,卫氏……包括母皇,并不认可离氏的祖宗之法。
“也对,现在是圣周,岂有遵循前朝旧约的道理,朝堂上是如此氛围,没人敢提,王弟只好做罢,不过他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恶劣,像是触犯了云梦逆鳞一样,现在关系已经恶化如此,双方都流了血死了人,已然撕破脸皮,那前朝旧约更不用提了……
“但本王还是觉得,是咱们不太地道在先,率先违约,云梦剑泽有些反应无可指摘。
“当然,现在与匡复军反贼勾结,再加上不承认圣周大逆不道、严重冒犯母皇威严,这些没得说了,欸,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接下来总要死些人的……”
韦眉、离裹儿、谢令姜脸色好奇的倾听这旧事,离闲幽幽叹息一声。
埋头扒饭的欧阳戎筷子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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