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就好似捅了马蜂窝,不只是刀口之中,摘心婆婆全身肌肤甚至包括她的黑衣都碎成了无数黑色微尘,纷纷扬扬地向天空中飘去。
眨眼间,齐敬之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浑身光秃秃、没有眼皮的红眼小猴。
「嗯?这妖婆子竟不是人。」
心里才生出这个念头,齐敬之只觉左手掌心一紧,攥住小猴脖颈的掌指间便有璀璨清光透出。
他不由一愕,倒不是诧异于青铜小镜的姗姗来迟,而是觉得镜子一向以身具特殊灵煞的妖祟为食,这一次却和自己一样走了眼,竟也没能看透摘心婆婆的伪装。
当即,齐敬之朝魏豹的方向高声应道:「终于找对了要害,乃是一击毙命!这一次咱们可是被两把刀比下去了!」
魏豹闻言默默点头,俯身从棺盖上抱起先前的女尸,朝着一具棺木走去。
齐敬之环顾四周,只见此时园中落叶已烧了大半,地上几处烈焰火势渐弱,余烬之中兀自冒着浓烟,反倒有七八株古木遇上了裹带着火星的夜风,顷刻间就化为一根根硕大无朋的火炬。
因为天干物燥,这些火炬燃烧得极为明亮炽烈,却又几乎是旋起旋灭。
短短几息的功夫,暴起的烈焰就能将满树叶片和纤细枝条吞噬殆尽,旋即又于瞬息间熄灭,只在原地留下一株漆黑如铁、兀自向着天空张牙舞爪的焦树。
铁树浓烟、烈焰余烬之间,百来具尸首面容狰狞、或立或倒,一眼看去宛若幽冥火狱。
齐敬之没有去帮助魏
豹收殓族人,而是收起牛耳尖刀,从肩膀上取下了银煞烛台。
他走回到先前那颗古柏跟前,将脊背贴上树干,尽力把自己的灵觉舒展开来,同时也调动泼雪凑霜、雨余旌旆的松柏甲木之气,护持这株古柏免遭风火侵袭。
一番厮杀之后,白云宫后园陡然安静下来。
风中传来城中各处的声响,马蹄奔腾、箭雨破空连同诸般拼杀呐喊,明显比之先前更加响亮了。
熄灭银煞烛台之后,齐敬之已经瞧不见金柱、秋神尊像以及三道颜色颇有差异的金门,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变化。
此时他和魏豹这个饵已经钓起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可只听如今城中的动静,便知这场变乱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猛然间,齐敬之只觉心头一动,当即看向左掌掌心,见镜子里已是映照出了无毛红眼小猴的身形。
「风母尸,阴风所化、蚀人心肝,向风而活、破脑而死,性寒、味苦、无毒,浸酒可愈风疾。」
齐敬之暗自点头,能被青铜小镜瞧上眼的果然不是寻常猴子,甚至根本就不是猴子。
「浸酒可愈风疾?似乎用处不大……可这所谓的阴风倒是有点儿意思。」
齐敬之不由暗暗感叹青铜小镜的食谱之杂,便是餐霞食气的修士都要望尘莫及。
他如今见闻愈广,知道修士在餐霞这一层的选择尤为要紧,务必要与自身道途相合才好,选定之后更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越是精纯越好,绝不可能像镜子这般什么都要尝一尝。
反而是被镜子炼过的东西向来精纯无比,若是有修士选定的正是阴风,那这具风母尸对其而言就是极为珍贵的宝物了。
「嗯,只可惜这风母尸与我所学不甚相合,所谓万壑松风起、一怒鹤凌霄,虽说这蚀人心肝的阴风也是风,多半可以融进松风里去,乃至生出奇诡变化,更能侵蚀人心念头,却大大有违松柏甲木参天覆地、风撼笙篁的风骨,更配不上怒鹤冲天的宏阔之意。」
「如此一来,这阴风于我而言就……嗯?阴风所化、蚀人心肝?」
齐敬之猛地看向手里的银煞烛台,暗忖道:「似乎青铜小镜给这具银煞尸的最终评定是三个字……通幽冥!」
「先前血焰烧不着摘心婆婆,是因为有那些古怪黑尘遮掩。」
「如今风母尸复归本来面貌,若是这蚀人心肝的阴风与啃噬人心贪欲、怨毒可通幽冥的银煞血焰碰上,不知道彼此会有何等变化?能否像灵魄尸、虬褫尸和黑煞尸那般融汇为一,更添玄妙?」
「左右这风母尸于我并无大用,不妨……」
这个念头才从齐敬之心里冒出,便再也不可遏制,也实在是如今九真郡城里的情势愈发混乱危急,能多增添一分力量也是好的,而在某些情形下,银煞血焰的威力更在煎人寿和牛耳尖刀之上。
他当即将风母尸从左手掌心取出,旋即再次点燃了银煞血焰。
经过镜子的炼制,原本就只有三尺长的风母尸愈发缩水,如今不过是与齐敬之的巴掌一般大小,看上去竟是凶性全无,反倒莫名显出几分憨态。
这只无毛小猴被血焰光芒一照,两只红眼睛里登时冒出寸许长的红光,身上更有丝丝黑气钻出,宛若一瞬间长出了遍体黑毛。
与此同时,银煞烛台上闭眼微笑的银色小女娃倏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两个幽邃的黑窟窿,内里透出无穷怨毒。
在这一刻,无毛红眼小猴与托举血烛、两眼如窟的小女娃竟是那般相似。
两相对比之下,齐敬之赫然发现,小猴的红眼其实正是血煞凝聚所成,甚至可能是因为摘心婆婆经年杀戮、道行也高出婉儿许多的缘故,红眼比血烛还要凝练精
纯许多,而且气息丝毫不漏,以至于齐敬之先前竟没能一眼认出。
此外,小猴身上的丝丝黑气同样气息浅淡,然而此刻仔细对照分辨,分明与小女娃眼窟中透出的怨毒之意有些相似,更让齐敬之联想起曾经留存于灵魄面具之中的怨毒阴风。
至于风母尸的阴风和银煞尸的银臭,哪一种更能牵动人心,这就不得而知。
眼见此情此景,齐敬之心里便有些犹豫,原本他想的是以银煞烛台为主,来一个风助火势,此刻却发觉摘心婆婆毕竟是经年老妖,哪怕如今已经死了,可单论尸身的纯粹程度,却是极有可能反客为主。
正在这时,本该同样无知无觉的银色小女娃忽地动了。
她竟然挪动举在头顶的托盘,伸向了无毛红眼小猴的脑袋,似乎是想将血烛戴在对方的头顶。qδ
「这是……」
齐敬之蓦地想起,当初婉儿的本体在被镜子炼化之前,外表似乎就是一个青铜猴子的烛台。
那个烛台存在于婉儿的回忆当中,每当怕黑时,她的父亲便会将之点燃,放在小女娃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