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推而广之,自己能在梦境最后劈出那一刀,是因为老魏身上残留的煎人寿神力?因为实在太过微弱,连这老樟树也闻不出?
这些念头生出,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齐敬之摇摇头,将这些心思按下,随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向江边。
江心处,一艘飞檐翘角、装饰华美的画舫已经完全浮出水面,大红灯笼高悬,同时伴随有丝竹之声,正朝着岸边缓缓驶来。
这等做派,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倒好似游湖饮宴一般。
不多时,画舫便缓缓靠在岸边,一块踏板被放了下来。
齐敬之与焦玉浪对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老樟树,实想不出这老货如此大的
身躯该如何上船。
下一刻,老樟树的躯干上忽然裂开一个大树洞,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从中探出了脑袋。
老妪的额头上方光秃秃的,只头顶和脑后还留存有稀疏的白发,白发边缘处更是一片焦黑,一副烟熏火燎的凄惨模样。
见状,焦玉浪才要出言讥笑,但下一刻就露出了惊容。
只因这白发老妪的头颅,赫然长在了一条狗的身上!
人头狗身的怪物从树洞里钻出来,一身黄褐色的皮毛,夹杂着鳞片状的白色斑点,看身量不过寻常家犬大小,比齐敬之家里的老黄狗还要瘦弱不少,毫无先前遮天蔽月、翻土如地动的煊赫威风。
这怪物落在地上,看见两人怪异的目光,讪讪笑道:「让两位魔君见笑了,我这一族皆生得这般模样,乃是树精中的一脉,名为云阳。」
「至于老婆子自己,因为身上花纹与豹皮樟类似,认识的都唤我一声豹樟婆子。」
说罢,自称豹樟婆子的树精撒开四条狗腿,一溜烟儿地跑上了画舫。
看着对方的背影,齐敬之不由得哑然失笑,只觉世间广大,当真是无奇不有:「长成这副模样,难怪鼻子灵得很,隔了那么远,竟连玉枕中残留的神力气息也嗅得出。」….
他摇摇头,将青骢马拴在倒伏于地的老樟树上,随即当先走上江边踏板:「走吧,咱们也去会一会这位曹江水神朱衣侯。」
待他与焦玉浪登上甲板,就见这条画舫分作了上下两层。
上头那层雕梁画栋,当先是一座四面透风的亭子,因为围着赤红色的布幔纱帘,看不见内里究竟。
底下这层则是一间极为宽敞幽深的船舱,门窗皆是紧闭,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棂,可以看见舱内点着深青色的幽暗烛火。
烛火摇动间,几道看不清相貌的模糊身影正坐在舱中饮酒,除了频频举杯,不曾发出半点儿响动。
船舱外甲板一角,几名乐工跪坐,正在鼓瑟吹笙。
这些乐工看上去倒是活人,只是脸色颇为苍白,看见登船的齐敬之和焦玉浪,其中就有个鼓瑟的中年乐工想要起身,却被同伴死死拉住。
眼见对方神情有异、欲言又止,齐敬之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才要走过去询问,就听头顶传来先前那头大龟的声音:「鹿氏兄弟,尔等戴罪之身,不速速上来拜见侯爷,在下头磨蹭个什么?」
闻听此言,齐敬之眉毛一拧,伸手拽住焦玉浪的腰带,在甲板上重重一踏,当场带着小娃子腾空而起,轻松跃上了二层。
未及落地,便有一座琉璃瓦顶、朱漆梁柱的亭子落入二人眼中。
亭上挂着一匾,写着「江心亭」三字,倒也直白应景。
「好俊的身手!」
江心亭的赤色帷幔之内,忽有一人开声,嗓音温和浑厚。
齐敬之洒然一笑,一掀赤红色纱帘,当先走了进去。
只见亭内不过一桌一凳,一个穿大红锦袍的中年人独坐桌前,自称清江使的缁衣大龟侍立在侧,豹樟婆子则匍匐在地,满脸的讨好模样。
红袍中年人颊生虬髯、须发皆赤,尤其一对大红浓眉极为醒目。
「见过尊神!」齐敬之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一礼。
缁衣大龟立刻怒喝出声:「大胆!侯爷面前,竟然还敢拿大!」
朱衣侯朝它摆摆手,丝毫不以为忤。
祂仔细打量了齐敬之和焦玉浪两眼,开口问道:「你二人是姬姓五鹿氏,还是元姓阿鹿桓氏?」
齐敬之一怔,旋即笑道:「都不是!鹿姓不过是随口胡诌,我名齐敬之,是麟州山中的一个猎户。」
说罢,他看向焦玉浪,见小娃子点头,才继续说道:「我这兄弟名叫焦玉浪,乃是巢州焦氏的子弟。」
「哦?那便都是圣姜之后了!」
朱衣侯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扬声说道:「使者何在?还不速速为这两位小友摆座!」
听见这话,趴在地上的豹樟婆子凄苦一笑,将脑袋深深伏了下去。
缁衣大龟则立刻应声,忙不迭地奔出江心亭,不一会儿便取了两套杯碟碗筷并两个凳子过来,点头哈腰地延请齐敬之与焦玉浪入座。
这副前倨后恭的做派,立刻得了小娃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朱衣侯瞧在眼里,不由哈哈一笑:「邾某虽与巢州焦氏并无往来,却也听闻过云骧侯的勇武之名,焦婆龙母的名声更是哄传水府。」
「曹江实在偏僻,我府里这个清江使者目中无人惯了,言语无状之处,还请小友莫要见怪!」.
屠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