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家湾训练基地这里离市区很远,偏僻到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当曾政再一次见到拉德时,一眼就发现这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右腿有一点瘸。
“拉德先生!”
曾政快走了两步,伸出了双手。
“你好啊,曾!”
拉德也主动上前,和曾政抱在一起。
曾政和国家队某些人相互看不上眼,但并不包括这名花甲老人。
不管如何,人家抛弃了国际上的显赫事业来到这里扶贫这么多年,也值得尊敬了。
在问及对方为何跛脚时,拉德摆了摆手。
“前些天有些腰间盘突出,现在没什么事了。”
拉德嘴上这样说,曾政却一眼看出来,对方突出的腰椎明显已经压迫到大腿神经。
再这样下去,恐怕整条腿都得废了。
自己虽然有药可以帮其加速痊愈,但腰间盘突出这种病除了手术以外,唯一治疗方式只能靠养。
看这春节后就马不停蹄来找自己的南国老人,恐怕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一天都是奢侈!
“如果他不是国家队教练就好了!”
这是曾政第一次心生这样的想法。
并且无关中国足球强弱和竹鞋的尔虞我诈。
拗不过拉德的要求,曾政只得放缓速度,跟在拉德身边,向训练场走去。
一路上,曾政和拉德聊了起来。
“七年前,我也来过成都。”
“噢?也是毛家湾?”曾政好奇道。
“不是,是离这里70公里外的彭县。”拉德回忆道,“当时我带的是国奥队。”
“澎县整日不见阳光,阴冷潮湿,洗完的衣服晾上几天也不干。屋里也没有暖气,与室外一样的冷。”
听拉德回忆着这段经常在老一辈口中听到的支边下乡往事,曾政恍忽间觉得对方并不是一名南国人,而是一名真正的中国人。
拉德又挨个回忆了当年他曾带过的队员,例如杨辰、曲胜卿、谢辉等人。
直到现在,他依旧关注这批队员们的足球生涯。
“当时中方教练组都反对把曲胜卿招进来,他们认为他没脑子,只有一个好身体。”
“但我觉得,小曲将是个符合欧洲标准的好球员。”
曾政点点头。
曲胜卿上赛季已经证明过自己了,否则也不会出现在现在的国家队阵容中。
曾政甚至觉得,曲胜卿不比张玉狞差。
顺着上届国奥聊下去,拉德又回忆起他最让他伤心的一幕。
1996年在马来西亚,中国同南朝鲜国奥队决战。
“赛前我就觉得队员们心态有些失衡,我想和队员们说什么,但没有人听。”
曾政对此也深有体会。
“恐韩症”这BUFF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
“结果上半场比赛失利,中场休息时,戚教练突然让我对对队员们说点什么,并让谢辉当翻译。”
“看着一身汗水,满脸疲惫的谢辉,又想到我们俩都不怎么熟络的英语,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思前想后,我只说了一句‘你们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有什么值得你们害怕的?’”
“再然后,我就只能睁睁地看着自己倾注了三年心血的队伍被南朝鲜击败。”
“我的心就这样被一片片地撕碎了。“
说到这,拉德停下来,一本正经地看向曾政。
“曾,你能在赛场上正面击败南朝鲜。”
“真是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曾政第一次愕然。
他没想到,这名南国老人竟然也像国人一样对战胜南朝鲜有如此执念。
听到这,曾政问起了拉德的过往。
这名年过六十的花甲老人,也渐渐地陷入了回忆。
1943年,南斯拉夫的冬天异常的寒冷。
当时,雪下得很大,山峦、树林、村庄一片银装素裹。
但隆隆的枪炮声,却让村民没有心思欣赏窗外的美景。
法XS正在向山上的南斯拉夫游击队进攻,这座村庄是必经之路。
面对敌人的进攻,全村的人都在仓促逃跑。
人群中,一名母亲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落在最后。
枪炮子弹呼啸着从两人头顶上飞过。
“妈妈,我实在跑不动了!”
男孩哀求道,“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妈妈攥紧孩子的手,一脸坚决,“儿子,我们必须向前跑。如果不跑下去,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这个小男孩儿,就是拉德!
从此以后,那一幕就深深印在拉德的脑海里,并影响了他的一生。
二战后南斯拉夫百废待兴,人们还在为温饱犯愁。
年少的拉德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参加足球训练!
虽然又苦又累,但最起码可以衣食无忧。
18岁那年,拉德首次入选南斯拉夫国家队,并且考入贝尔格来德大学经济系。
拥有这样的成就,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训练、学业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曾一度打算放弃足球,但一想到年迈的母亲及上大学的姐姐还需要他来供养,他脚下的足球就又滚动起来。
“曾,你也是足球人,你应该知道的,足球让人欢乐的时间太短了!只有破门的几秒后或是胜利后那几分钟。其他时间,我都生活在精神与肉体的巨大压力之下。”
“我或许谈不上热爱足球事业,但作为职业,我非常敬重它!”
“当我是一名足球运动员时,我从不抽烟喝酒。”
“每次训练课我都比别人早来十多分钟,晚走二十多分钟。”
“就是多出来这半个小时,使我成为了南斯拉夫最出色的中锋,几乎每场比赛都能进球!”
一名记者问拉德,成为一名好中锋的秘诀是什么?
回想起妈妈的忠告,拉德回答道:“一直向前!逮到球就往对方球门里射就对了!”
从18岁踢到36岁,18年的足球生涯让拉德的身体满是伤病与疲惫。
当他再也没办法直视那个黑白相间圆滚滚的东西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足球场。
怀揣着经济学证书,拉德来到了瑞士一家大公司的办公室。
可当他真正的告别足球时,却发现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拉德越来越讨厌西装革履的束缚,越来越讨厌从办公桌到酒桌的单调乏味以及追逐利润的尔虞我诈。
经过数个夜晚的们心自问,拉德最终决定去读足球教练专业。
一连在南斯拉夫及德国拿到了两个教练证书后,他又重返绿茵场,开始了人生第二次冲刺。
从一开始,拉德就显出与大多数足球教练的不同。
“我是一个知识分子型的教练,和那些野蛮型教练不同!”他这样评价自己。
大多数足球教练都是站在中央指挥着球员,他们不是朝队员大声吼叫“快跑!”就是“干倒他们!“
而拉德在训练时,球场总是静悄悄的。
无论什么情况,他总是坚持与队员一同跑、跳。
拉德解释说:“我这样做,只是想和队员们同呼吸,一同流汗。”
“这样我就可以把握住他们的真正感觉,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疲倦,什么时候会感到厌烦。“
“UBI BERIA(拉丁语:哪里好,哪里就是故乡)”是拉德的座右铭。
他要做最光荣、也最艰辛的国际教练。
到异乡与陌生人共事,要比在南斯拉夫困难一千倍、一万倍!
但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敬业精神与对人谦恭有礼的君子风度,可以帮助他度过任何难关。
1980年,拉德来到喀麦隆担任国家队教练,一干就是六年。
文明世界的米拉大叔,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随后,成功接踵而来。
1982年,喀麦隆队首次进入奥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