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倭国贸易,就是无耻之举?”郑海珠锐声反问樊宏,“我大明自永乐帝开始,与东瀛通商,每岁从倭国获得硫磺、铜块不计其数,至嘉靖爷时,又用我朝的茶酒和丝布,换得倭国百万两白银。你这位吏部观政,敢不敢将骂我的这番话,此刻再去太庙前,原样说一遍?”
樊宏冷笑一声,面上厉色更浓:“郑氏,你以为六部衙门,是你从前讨生活的江湖市井吗?你以为我们这些朝廷命官,见识还不如你一个商妇吗?你莫想着混淆视听!我问你,嘉靖之前,我大明对倭国,何时通商过?让本官来教教你,那不叫通商,那叫让倭人朝贡,是我泱泱天朝,对海外蛮夷小国的恩赏。没有我大明发的勘合,他们的船休想靠岸。但那岛国蛮夷,不知好歹,竟然在宁波争贡,屠戮我大明子民。彼等禽兽不如的倭寇,你竟然还想着与他们做买卖?”
樊宏说到此处,扫视周遭,瞅准兵部的一个很有些岁数的蓝袍官人,拱手致意,眼睛一眯,颧骨一耸,向那人道:“听闻贵部去岁南调的张侍郎,与此妇还有些交谊?”
那兵部老官人,本是袖着手挤过来看热闹的,冷不丁被这个唱堂会一样气势如虹的后生提溜出来问话,惊诧此人又非自己的同乡,且被分派到的是吏部,怎地刚混进大明的官场,就认得自己是兵部的?
白发官人一时摸不准樊宏提兵部干啥,但他对郑海珠没什么恶感,因这个在崇明养营兵的妇人,请饷是最不催命的一个。
他只得卖几分愣怔模样,圆柔了口吻道:“啊,这个,那个,郑夫人她,本官也识得,打鞑子打红毛,有功,安远夫人的敕命,就是红毛撤出澎湖那年,朝廷给……”
“这就对了!”樊宏打断兵部的白发官人,朗声道,“诸位上官、尊长、同年,郑氏既自命知兵,就不会不晓得万历朝鲜之战,我大明兵部,调遣了多少将士出征,其中又有多少健儿,死于倭寇刀下。更蹊跷的是,她吹嘘打红毛那般上心,怎地对倭人,却恨不得引为商路搭档似地亲密?”
樊宏话音甫一落地,他身后几个“蓝袍子”、“青袍子”,就像应声接戏一般,纷纷怒骂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郑氏,若你家人被倭兵屠尽,你还会撺掇天子与那些畜生做买卖吗?”
“哼,我看她仍是做得出来。无商不奸,彼等眼里,哪有什么家国大义!”
“就是,对红毛打,对倭人却拉,莫不是,她早就与倭国那边的什么贵胄巨贾,暗通款曲了?”
“刘主事言之有理!郑氏,你身负朝廷敕命,竟然行此勾当!遥想当年戚少保麾下浴血沙场的将士们,你就不怕他们半夜来找你吗?”
古人最敬鬼神,那最后一个讨郑斗士将台词说完,长街上出现霎那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