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高天之上

华明舒身着朴素而破烂的白袍，笑着伸手接过了人们热情递来的肉汤，将这没有加过香料、仅用薄盐和葱姜煮过的羊汤一饮而尽。

“很美味。”

白衣白发的天使，发自内心的给出了赞美。

那并非只是客气。

未满一岁的羔羊炖煮出的纯金色羊汤，在正午的映射之下宛如液态的黄金。

无论是羔羊亦或是生姜，都是这贫瘠的大地上，这些战争遗民所能给予的最高级别的礼赞——放牧羊需要食用大量的草、还有可能被辐射兽盗食；而种植姜会大量损耗土地肥力，土壤不够肥沃时姜的产量也会直线下降。

这是他们所能拿出来的，最为珍贵的东西。比割伤自己之后流出的血更为宝贵。

既然食物都已经做了出来，那么再推辞就是不礼貌了。这就等于是说，他们精心的准备、付出的代价都毫无意义，凭空给对方造成了损失。这种客气反而会伤了对方的心。

因此华明舒选择心怀感激的将其吃下，给予赞美。

并将其分享给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汤碗的小孩。

换言之……

“能遇到大人您，真的是我的幸运。”

“警告，在灰穹系统关闭后，四十八天内地表温度将降低至零度。请联系灰穹系统管理员库伯勒进行及时维修！”

她这是……要做什么？

罗素不理解她的动机，但却看明白了她的行为。

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了下来。

男人坚定的说道：“但没有奇迹的话，再多的决意和勇气也没有任何意义。唯有童话故事里，才存在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回报的奇迹。而您——就是我所遇见的奇迹！”

先民当然有着智慧。聪明人并非只有自己。

那是给自己送来羊汤的牧民之子。

从这点来说，他和那些精灵董事们没有任何差别。

“不是我们无法完成超光速引擎，也不是缺失了某种必要的材料。”

在什么情况下，人类才能团结起来呢？

那一刻，“灰穹”短暂的显露出了它的本质。

罗素却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大概吧。我能拯救的，也就只有触手可及的这些人而已了。

数据化的圣秩之力，这正是教宗与鞘的研究！

是安德鲁驾驶着“库伯勒”，以其权限直接关闭了灰穹！

罗素突然意识到了，教宗要做什么事。

因为这颗星球本身就是囚笼。

逐渐接入真正的群体潜意识之海，从救世主的狂热命运中逐渐清醒过来之后，罗素才真正意识到，他所走的并非是天地开辟的星光大道。

只见“库伯勒”探出了红色的激光探针，嵌入到了天穹之上。

“那如果人类灭绝了呢？”

或许在其他世界，这样的办法行得通——但在这里行不通。

他是该手持利剑，亲自带领人们摧毁带来绝望的一切；还是传授给人们智慧，建立起完美的制度，来让他们自己战胜灾难；亦或是代代守护着这个世界，将自己化为文明的守护者？

“——呵。”

……话是这么说。可罗素又该怎么做呢？

以一己之力统合世界，用自己的想法改造世界的教宗；引领世界的发展方向，在不可力敌的灾难面前牺牲自己引发奇迹的八十四贤者；绝对客观的不朽之龙，以守护文明为核心指令的知性ai。

如同疾病对身体造成了损伤，疾病消散之后损伤也依然存在。身体不会随着疾病的痊愈而同步恢复。

“警告，灰穹系统遇到一个致命错误导致它无法继续运行……”

想必在千年之前……那前代文明仅存的八十四位幸存者们，在巨龙们的注视中，发下这道誓言时……心中也是激昂且澎湃的。

如同空岛上的人类，并非是“群体潜意识”的全部。那些被遗落在地上的人，同样也是人类——没有任何不同、活生生的同类。

这条道路的前方，同样躺着先行者的尸骸。这是已经被验证过的，失败之路。

并非是智慧更多，就不会堕落腐败；也不存在永恒神圣的神皇。时间会改变一切，而其中最容易改变的……就是初心。

它发出了“精灵语”，但罗素恰好能听得懂：“警告，检测到病毒注入。

——但是，那些袭名精灵难道就会比自己差吗？

他们不也同样拥有着两个甚至三个文明的记忆，甚至还活了一千多年。经历了世界的两度毁灭与新生，见证了千年时光的流逝。若是按照见多识广的理论，那么这八十四位贤人中的每一位都应比罗素更为智慧、伟大。

暗红色的流光，在穹顶之上如闪电般噼啪作响。仿佛眨眼之间，时光倒错——几分钟的时间，正午就变成了黑夜。

“——显像单元受限。发光单元受限。

天空变成了完全的黑夜。

只是诞生了新的神、新的龙、新的袭名精灵。

他温和的开口说道：“过来一点。”

他的父亲听闻了“天使”的传说，带上孩子背上行李、赶着羊群就一路跑了过来。

数个月的时间，他接触到人的数量已然胜过以往数倍；他所遇到的“另一种苦难”——那种与空岛之上的七种赛博社会背道而驰的另一种苦难，又让他感触颇多。

幻梦如今正在逐渐醒来。

“哪有这种道理。”

“或许的确如此。”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

“警告，灰穹系统遇到一个致命错误导致它无法继续运行！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不仅是人与人、国与国、种族与种族之间，甚至连文明与文明、星球与星球之间也是绝对不公平的。

“真正救下大卫的，是你所怀揣着的爱与希望，更是你为了拯救大卫而不惜付出一切的决意与勇气——从病魔手中救下你儿子的，正是伱自己才对。”

若是摧毁巨龙，那只会诞生新的神；若是消灭精灵董事，也只会有人类董事；若是消灭了董事，也会有些新的什么。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再无新事。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罗素迷茫的行走于大地之上。

罗素当时问出了一个有些偏激的问题。

罗素都只能感到绝望。

可如今，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太过幼稚而傲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