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相碰,砰訇一道惊雷乍响在沈南宝的心尖、脑海。
她觉得自己成了座架在火堆上的镬鼎,里面满当当的那些沸水就是她的五脏六腑,任凭内子里怎么天翻地覆,但壳子却稳稳的、屹立不动。
至于她的那双目,也成了风干后的产物,在那里牢牢维持着瞠圆的形状,静静地看着那日思夜想的脸孔,静静地感受着那两片唇薅锄一样的,翻撅、翻撅,一副要破开她的嘴,触到她心肝里去。
她的心肝也真颤了,甚至觉得在他的气息里,她的心肝肺都熔成了一团儿,团成炽烈的炭,他的气息是风,一吹,她便哔哔啵啵,火光四溅!
桉小娘子的话就在这时,飞蛾扑火似的蹿进她的脑海里:一径这般端着个规矩,锵锵翼翼,瞻前顾后的,不累吗?为什么不循着自己的本心,护好自己的那颗赤子心肠?
是啊。
为什么不呢?
她明明是欢喜他的,为什么就不能真真切切的与他欢喜呢!
她这般想着,就像是往烈火堆里泼了油,心情一下高涨了起来。
只是很快的,旁边传来惶错的脚步声,叉住喉咙似的惊呼,跟响亮的巴掌刮在沈南宝的脸上,将她一霎刮惊醒了。
沈南宝抽脱手来,推开了他。
自己则站在那杳杳一线余晖下,扪着自己热辣辣的嘴巴,拿一双泪洗透后的清水眼望住他。
她没说什么话。
自以为这样的无声,是最好的表达,也是最好的质问。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那落日的红光映衬在她的脸上、眼梢,就像搽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就这样隔着一条道儿看过来时,别有一种诱惑性。
让萧逸宸看了,忍不住低涩了声,“你方才说了,你还没入萧家的族谱,我还不是你的兄长。”
就这?
只是这?
所以他就这么轻辱她?
她原以为他同谢元昶、同陈方彦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周顾着自己的心,也周顾着那些礼节。
可是都一样。
他们都一样。
他们心里,他们的私欲是最顶要的。
而她不足为道!
沈南宝嘴角勾了勾,笑靥如花,可她的眼睛是死的,如一潭死水黑咕隆咚地映出萧逸宸的身影。
“你说得对,我还没入族谱,你不是我的兄长,我自然也不是你的什么,更没道理住在这里。”
她发了昏的说完这话,就转头疾疾往廊道上奔,头上的釵环玎珰作响,裙边的禁步也乱成了一团,可她没心管顾,只一心向着那爱宝轩,脑海里不断盘算着该如何打点细软,用最快的辰光远离这里,远离他!
可惜,还没走出多远,肘弯便被人拉住了,一如从前,被他一揸一扽,她就被他生拉硬拽进他的怀里。
“你不住在这里,你要住哪里?”
她的下巴颏儿抵在他胸膛的缂丝上,随着她一翕口,便摩挲出尖锐细腻的痛感,连带着心尖密密匝匝的痛,“住哪儿也比住这儿来得名正言顺。”
萧逸宸听出她的一语双关,嵌在她肩头的手不由拢紧了,“郡王府,没有谁比你住着更名正言顺。”
沈南宝再一次静默了。
可这次不同,她望着他,一双眼却渐渐红了,从那凌凌的眶里挣脱出来一连串的泪,都没淌脸的,直直砸向地面。
萧逸宸一惊,忙合了双手,掌心向上的去接住,“你别哭,是我说错了话……”
她却一把拂开,“你没说错,这个郡王府我是名正言顺,却是名正言顺的教人嘴头子刻毒的说起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教你拿我的骨头架子往地上扔,扔得七零八碎,甚么都没了!”
她说得这样的狠毒,让萧逸宸在那里僵滞了身子,脑子拉洋片的回想方才,方才她站在那道,拿手一遍一遍擦拭唇的样子。
好像,似乎,仿佛,她真的不喜欢他了。
所以,她才那么厌恶,那么竭尽全力地要擦掉他烙在她唇上的痕迹。
余晖落尽,月亮悄然爬了上来,映着天幕森森,透出一股冷冷的青色,落在萧逸宸眼里,刀光一样割痛了他。
他不由闭紧眸。
可心是敞亮的,或者说,是豁开了道口子,飒冷的深秋晚风都从里灌进来,灌彻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发抖,忍不住想逃。
逃开她其实已经不欢喜他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