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水草肥美,温和的羊群眼中流露出了只有野草才能读懂的杀气,野草随着风向瑟瑟发抖,它们不及刚刚躲避羊蹄的蚂蚱,虽然弱小却比它们自由百倍。野草生来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从生到死它都只能随着自己的根在哪它就必须在哪。
它们羡慕蒲公英,一生必有一次随性的旅程,无畏终结方得新生。每当看着蒲公英远走的背影,野草都会挥舞着双臂祝福它们可以遇见更美的风景。当蒲公英回头与之遥相呼应时,野草们便不再那么孤独了。
ALS基地,红豆将小蝶安排自己的房间里,她决定自己亲自照顾小蝶的饮食起居,毕竟小蝶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刚刚守卫拿了些早餐给红豆,她将麦片倒进牛奶中搅拌了一下,然后用勺一点点喂给小蝶吃,小蝶明澈的眸子中偏偏少了一抹灵魂,她一直注视着同一个地方,身体机能已经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她更像是可以行走的植物人。
“小蝶,好不好吃啊?”
红豆问着明知不会有回复的话,她闭嘴后屋中就哑然无声。小蝶停止了咀嚼,证明她已经吃饱了。不知从何时开始红豆对小蝶细微的动作变得尤为注意,这样她才觉得小蝶和她是有交流的。
红豆将碗放在一边,然后带着小蝶坐在窗边的阳光里。阳光从她眸子中折射出七彩的光线,似山间跳动的精灵。窗台上的花有些枯萎,小蝶突然皱了下眉头,肌肉群只是轻微的抖动一下,其起伏的程度或许只有将生活的脚步放慢数百倍才能注意到。
“小蝶,你还记得吗?这是你最喜欢的花,但有一点点枯萎,对不起,是我照顾不周所导致的。虽然这样,但我还是没想过要把它们换掉,我只希望你看过之后能快点好起来。”
小蝶与窗台的花都没有回应红豆的哀求,它们像是花神的双生儿,安静而神秘。
“哎...”
红豆长叹一声,她的手上突然传来被紧握的感觉。红豆喜出望外的看着小蝶,难道奇迹发生了?
“小蝶,小蝶。你是不是听到了?”
小蝶的神情依旧是那样,奇迹如同像是世界末日一样,只听过却从未见到过。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报告。”
红豆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
“进来。”
身穿CLA制服的人站在门口对红豆敬了个礼,说道。
“红豆姐,将军的电话,她有事找你。”
红豆眉头一皱,心想我还没去找你,就来找我了。但现在她除了小蝶的事之外,其他任何事都不想过问。于是说道。
“告诉她我稍后会给她打回去,现在没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是。”
那人出去后在外面轻轻关上了门。红豆将小蝶前额的头发疏笼到耳后,然后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道。
“小蝶,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此时在诺阿沙漠,将军将卫星电话扔在一旁,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小口。红豆的态度也在她预料之中,小蝶就是将军玩腻的洋娃娃,至于最初她口中与小蝶的姐妹情,也随着风沙被埋没在诺阿沙漠的黄土中。将军对手下吩咐道。
“将命令下达给所有佣兵集团。从今天起他们要合并在一起,反抗者格杀勿论。另外多注意CLA,假如他们有反抗的苗头,可以不需要我的批准,直接铲除。”
“明白。”
将军的这一手实属狠辣,全世界所有的佣兵集团在她眼中不过是自己的玩具,而她之所以可以将佣兵集团玩弄鼓掌的原因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将军望向沙漠的最深处,突然那里像是鲸鱼喷水般向天空射出高高的沙柱,随即又在狂风中消失不见。将军露出邪魅的笑容,似乎她的手正操控着一切。
将军的命令刚一发出,CLA很快就接到了命令,白纸黑字的写着关于全球佣兵集团合而为一的命令,违抗者格杀勿论。红豆将其放在一旁,如果现在就对将军表现出反抗的情绪,那CLA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即便她个人心中再怎么痛恨将军对小蝶做的事,也不能拿CLA所有人的命开玩笑。
“回复将军,就说CLA听凭差遣。”
“是。”
在这件事上红豆打算还是以大局为重,小蝶的事属于个人恩怨,她一定会找将军要个说法。红豆将小蝶的吃喝都打理好后,命令一个人看着她,此时红豆考虑到将军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将全球的佣兵集团合而为一,难道是要世界大战?之前红豆猜测将军和天罚教做了某种交易,所以才将小蝶交给了天罚教,可以小蝶的情况来看她似乎并没有交易的价值,天罚教是不可能要一个废人的。将军一定还答应了天罚教别的要求。
此时唐莽站在工厂的二楼,下面全是培养舱,里面装着一具具被复制出来的怨尸。它们就是实现野心的先头部队,唐莽的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最远处有一个最特别的培养舱,里面空空如也。唐莽曾问过皮匠那是用来干什么的,皮匠故作神秘的卖了个关子,只说那将是他们的秘密武器。而现如今,那个培养舱依旧空空如也。
“皮匠啊皮匠,你可千万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语被骨女拒绝后独自一人在二楼的房间中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楼下传了了骨女的惨叫声。
“啊...”
骨女的惨叫声如同一把利剑穿破天花板,直击林语的心脏。他快步跑下楼,只见苏大明夫妇的尸体横躺在客厅,而骨女则蜷缩在一角,她惊恐的看着门口那人手中的音乐盒。
“别过来,你别过来。”
林语快步挡在骨女身前,说道。
“又是你,你想干什么?”
“护花使者?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皮匠给手中的音乐盒又重现上弦,齿轮的声音道出了它的年代感。
“慢慢欣赏。”
没一会从音乐盒中传出暗淡的旋律,虽然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却异常的强大。骨女捂着耳朵疯狂的尖叫着,仿佛这个声音如一把钢刀般一下下切割着她的身体。
林语转身蹲在骨女身边,她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眼中除了恐惧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快停下。”
说罢,林语向一头看见血的猛兽般冲向那个音乐盒,他打算强行抢下音乐盒。但刚到切近,皮匠突然将音乐盒收在背后,说道。
“小子,都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对着林语腹部就是一拳,林语蜷缩的身体像是被煮熟的虾,他痛苦的跪倒在地。音乐盒的声音还在不停的响着,皮匠将其放在一旁,然后单手将林语从地上提了起来。皮匠长长的指甲险些刺入林语的皮肉,他的另一只手在林语脸上抚摸而过。
“这么好的皮肤不剥下来就可惜了。”
音乐盒的响声逐渐变小了,这时从旁边飞来一块木头,不偏不倚的打在皮匠手上。手腕一阵酥麻,皮匠掐着林语手松开了,他向一旁看去只见骨女双手支撑着身体,披肩的长发散乱前额,从发丝之间可以看见她此时愤怒的双眼。
“放开他。”
“原来是小宝贝自己站起来了。要不要再欣赏一次啊?毕竟这是你最珍视的记忆,也是你最不愿面对的过往。”
骨女对着皮匠又扔出一块木头,皮匠轻松躲开。随即快步走到骨女面前,用力扯住她的头发,说道。
“你就不用担心他了,今天你们都会死。”
说罢,皮匠又将音乐盒重新上弦,那股旋律像是被囚禁多年的罪犯,此时它终于可以越狱而出,对曾经害他锒铛入狱的凶手展开激烈的报复。
“骨女。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不。师父会骂的。”
“没关系,有我呢。”
骨女想起了第一次与劲秋见面时的情景。她一直以来都如同诅咒般的存在,骨女出生没多久她的父母就离奇死亡,凡是和她有关的人也都不幸丧命,她就像是算命先生口中的天煞孤星一般。后来骨女被唐莽当做工具收养,然而天真的骨女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家,但她的幻想在第一天进入唐莽家时就完全破灭了,染血的皮鞭,炙烤的烈日,纷乱繁琐的动作,数不胜数的招数,都成了骨女从小的噩梦。每当她表现出一丝懈怠,唐莽的皮鞭如机敏的毒舌般撕咬着骨女的身体与心灵。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双重折磨,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还不如炼狱温柔,无数个瞬间她都想过要消失,那个傍晚她来到了那展凉亭。
骨女不知一次从唐莽的宅邸眺望过那展凉亭,她想象着上面的风景会是怎么样的,想着想着就笑了。但回头看看身后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时,她就觉得自己此生都不会有机会踏上那展凉亭,与其的交集只能在梦中。但今天她从唐莽的宅邸走了出来,她打算从这个世界离开前去那展凉亭看一看,这也是她做过的最叛逆,最任性的一件事。
傍晚的风夹杂着一天都不曾冷却的燥热,从山顶拂过的那一刻更是扰人心智。骨女离那展凉亭越来越近了,她的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快,当她踩在最后一节楼梯上时,率先撞入眼中的竟是另一个瘦小的肩膀。那是劲秋,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好像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一样。劲秋对着骨女笑了笑,骨女心中一惊。劲秋的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但这的确是骨女第一次被温暖,在那一瞬她的心似乎被治愈了最重要的一块。
“我是劲秋,你叫什么呀?”
劲秋的主动让骨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也是人,骨女不知所措的看着劲秋伸出来的手,她此刻除了戒备心之外,没有任何情绪。劲秋耸耸肩将手缩了回去。
“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骨女点点头,并没说什么。劲秋接着说道。
“你看,那里就是我的家。”
骨女顺着劲秋所指的地方看去,她突然想起来,唐莽曾告诉她山顶的那间房子中住着整个三云帮的主人,是绝对不能去惊扰的。而此时站在她身边的这个小男孩正是那间房子的主人,骨女不由得害怕起来,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沾水的皮鞭在空气中肆意狂吼的声音。她突然对着劲秋跪下了,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知您是主人,请您饶命。”
劲秋被骨女的举动吓到了,但片刻之后他又冷静下来。劲秋也听母亲提起过家里的事。劲秋装模作样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咳嗽了一下,说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主人,那你是不是什么事都听我的啊?”
“是。”
“好,那你说出你的名字。”
“骨...骨女。”
“骨骨女?好奇怪的名字。”
“是骨女。”
“随便啦。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闻听此言,骨女向下面的万丈悬崖看了一眼,说道。
“我想离开这个世界。”
劲秋虽小,但他也懂得死是怎么回事,于是说道。
“不行,我允许你这么做。”
劲秋起来并把骨女搀扶起来,他这时才发现骨女身上的伤,于是问道。
“痛吗?”
“不痛。”
“怎么可能。”
骨女不再说话了。劲秋说道。
“闭上眼睛。”
骨女听话的闭上眼睛,随后劲秋站在骨女身后,他眺望着远处的夕阳逐渐变成血红色,山下的树林也如同披上了一层金沙,此时是赤峰山中最美的时候,整个山涧一片火红。
“睁眼吧。”
骨女睁开眼看见面前的美景,幼小的心灵第一次对美有了概念,惊叹成了她此时唯一能做的事。
“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劲秋在她身后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接着说道。
“那你还想要死吗?”
骨女犹豫片刻,她在山下找到了唐莽的府邸,熟悉的恐惧又再次袭来,她躲避着那对魔爪。骨女转过身看见了劲秋天真烂漫的笑容,心中的阴霾正在一点点退散着。良久之后,她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不想。”
劲秋高呼万岁,接着说道。
“既然我是主人,那我就命令你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来凉亭等着,知道吗?”
“明白。”
说罢,劲秋向山下跑去。骨女在凉亭又待了一会才向唐莽的府邸走去。一进门局看见正拿着鞭子站在院中,厉声问道。
“你去哪了?”
“哪也没去,就去山顶的凉亭逛了逛。”
唐莽表情顿时阴郁起来,问道。
“遇见谁了?”
“一个叫劲秋的人。”
“他让你干什么了?”
“他让我明天还去凉亭找他。”
唐莽沉吟片刻,说道。
“很好,明天开始训练会提前结束,到时你就去凉亭赴约,知道吗?”
“知道了。”
劲秋治愈了骨女心里的创伤,而骨女也治愈了劲秋内心一直以来的孤独。两颗年幼且伤痕累累的心在那展凉亭中无数次的碰撞,并擦撞出数朵火花。随着时间无情的向前推移,星星点点的火花终于燃成了燎原之势。
那时段三娘刚刚坐上了高云堂掌管人的位置,而唐莽却对她有很大成见,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段三娘是女流之辈,不能胜任这个位置。而骨女和劲秋的相遇,像是上天为唐莽提供了机会。骨女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唐莽安插在段三娘那里的内奸,很多时候的很多话都是唐莽故意教给骨女去询问劲秋,劲秋哪里知道那么多,所以她只好去问段三娘,时间一长段三娘就开始怀疑了。进而知道了劲秋和骨女的事,但她并没有拆穿唐莽的阴谋,作为高云堂的掌管人,她还是以大局为重。
但骨女的下场就没有那么幸运。段三娘没有伤害一个毫毛,而是将她平安无事的送回到唐莽那里。但有一天骨女被皮匠带去了他的作坊,当时劲秋被关在笼子里,骨女隔着笼子看着里面的劲秋。皮匠强行给劲秋喂了一种药,随后打开了那个音乐盒。随着音乐盒响起,劲秋痛苦的在地上打滚,而那些被药物抹除的记忆也一点点被记录在音乐盒的旋律中。
一段旋律堪比半生,劲秋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外面的骨女,眼中写满了陌生。骨女手抓着笼子栏杆,喊道。
“劲秋,劲秋。”
“你是谁?”
劲秋的反应如同万把钢构来回撕扯着骨女的心。这件事过后,骨女虽然没受任何惩罚,但她其实才是最痛的那个人。任何人都不会因为一片空白而伤心,除非是知道这片空白背后原因的人。骨女恰恰就是那个人,从那开始她再也没有在凉亭中见过劲秋,他就像强劲的秋风般搅着似刀的落叶在她的心上留下一道疤,然后消失不见了。
此时在瑰坊的大厅中,那段旋律再一次的响了起来,骨女心头的伤疤被重新掀开了。她仿佛又看到了劲秋冷漠的眼神,又看到了劲秋将她弃之不顾的过往,虽然她明白那并非是劲秋本意,但骨女心中就是无法轻易原谅,但每次想到劲秋的时候又不得不原谅。久而久之,那竟成了骨女无法面对的心魔。
“你逃不掉的。”
皮匠拿着音乐盒戏谑的说着。骨女爬在地上,抱着皮匠的腿哀求道。
“我求你把它关上吧。”
皮匠不仅没有关,还将其又向骨女那边放了放。刺耳的旋律更甚了,而就在此时皮匠感觉身后出现了一阵灼热感。他回头一看,只见林语竟然全身散发着金光站在他面前,口中不停的念诵着古老的语言。那个声音将音乐盒的声音改了过去,而骨女也好受了很多。
“这是什么?”
林语没说话,一步一步向皮匠紧逼过去,林语口中的话像是洪钟一般撞击着皮匠的内心,他方凡看见林语身后正坐着一尊硕大的金佛。
皮匠整个人都呆住了。林语从他手上拿过音乐盒,说道。
“过去的事就应该过去了。”
随即他将音乐盒狠狠摔在地上,里面的旋律彻底消失了。林语身上的金光渐渐消失不见了,皮匠问道。
“这是什么?”
“佛音。”
皮匠突然左手握拳向林语打去,林语不躲不闪,直接用身体接下了对方的攻击,皮匠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钢铁上,手指险些变形。林语猛然对着皮匠大喝一声,皮匠突然感觉自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紧接着口吐鲜血,皮匠清楚此时自己已经处在劣势。皮匠随即从腰间拿出一颗烟雾弹,顿时屋中浓烟滚滚,当浓烟散尽的时候皮匠已经不见踪影。
林语扶起骨女,问道。
“你怎么样?”
骨女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
林语放开扶着骨女的手,尴尬的笑了笑。林语转身准备离开,这时骨女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林语。林语转身抱住了骨女,片刻之后,他突然吻了下去,金黄色的光出现在重叠的双唇之间。骨女顿时感觉心中轻松了许多,那些过往的伤痛似乎都随着这一吻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