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范府回来,已是晚上亥时。在范府已简单吃过东西。想到明天还要早起进宫,范夫人让文玉早些休息,第二天好有精神,折腾了半下午和一个晚上,杜文玉确实累了,洗漱之后,倒头就睡着了,倒是紫滕和依兰两个丫头紧张地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之后,简单吃了东西,宫里来接的车撵就到了,随车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嬷嬷。
那位嬷嬷自称姓张,是张皇后专门派来接文玉的,趁着从杜家去宫里的这段路程跟文玉讲讲宫里的规矩,免得文玉到了宫里言行有误,丢的不仅是杜家的脸,做为未来的儿媳妇,皇家的脸面也受影响。
嬷嬷讲得跟昨天梁夫人讲的大同小义,文玉又温习了一遍,等真的进了宫门,不见一丝紧张,举手投足间很是流畅。
今日得皇后召见的并不只文玉一位,文玉到时,皇后宫里还有几位夫人已然在坐,想来比文玉早到一步。
按说,赐婚的旨意应是张皇后先见见文玉再下,可庆仁帝太心急,以至于礼部都开始准备恒王的婚礼了,张皇后却头一次见着未来的儿媳妇。
“抬起来来,让本宫看看。”张皇后并没有让对自己行跪礼的文玉马上起身,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杜文玉无奈,封建社会害死人,进个宫,不仅动不动要跪,还得恭敬地立在那让别人看个够,可形势比人强,不由得缓缓抬起脸来。
确实是个美人儿!这是杜文玉留给张皇后的第一印象。
再一细看,又发觉这女孩儿嘴角、眉稍好似隐隐带着笑意,可看那神情却是那么恭敬端正,这长相还真喜庆,看着就不由令人心情愉悦。
“起来吧!”将文玉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张皇后才开金口,让文玉起身。
皇后又问了她些日常琐事,虽起了身,可仍是没有自己的坐位,杜文玉只好站着回话,倒也应对得宜,听得皇后不住点头,连一旁坐着的几位夫人都露出赞许的目光。
又问了一些其他事情,皇后觉得该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就是皇上问起,也无非这些,就打算着让宫女送文玉出宫,正在这时,宫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听得一惊,这个时辰,刚下朝而已,皇上怎么过来了,疑惑归疑惑,仍起身迎到殿门口。
这边皇后宫里的一干人等跪在殿门口准备恭迎皇帝。
这皇宫真不是个好地方,只要进来,就得跪来跪去的,看来以后要再进宫的话,还真得学小燕子缝个跪得容易才行,不然,这膝盖早晚得跪出个坑来,不管乐不乐意,杜文玉也坠在一群人后头,跪了下去。
“皇后今个儿这里可真热闹!”庆仁帝开口笑道。伴随着这声音,文玉眼角扫过一个明黄色的衣角。
“今个儿也真巧了,郯国公夫人来看望臣妾,正好碰上永平候夫人进宫看淑妃,而臣妾又宣了狄尚书夫人和黄大学士夫人来宫里说话,这不,几位夫人都碰到一起了。”皇后被庆仁帝扶住,陪着庆仁帝往殿内走,边走边道。
“听说,皇后还宣了那杜家的姑娘来。”庆仁帝意有所指道。
“是的。”皇后应道,“老六的婚事虽定了,可臣妾还没几过这准儿媳的面呢,正巧趁着今天一块宣进宫来瞧瞧。”
皇后迎了庆仁帝坐在自己刚才坐的位子上,而自己则坐到了下首。
“都平身吧!”庆仁帝道。
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满殿跪着的人才起来。
“哪一个是老六家的?”庆仁帝随口问道。
杜文玉刚起来,还没弄清楚,那个老六家的是指谁呢,就被皇后一指道:“杜氏,还不上前给皇上见礼。”
杜氏?自己还头一遭被人这样叫呢,别扭归别扭,事到跟前了也得硬着头皮上。
杜文玉重又跪下,口中念道:“臣女见过皇上,万福金安!”
“这相貌倒也配得上老六。”庆仁帝看了文玉一眼,下结论道,好似找了这么个媳妇多委屈了他儿子似子,就没想过人家闺女想不想嫁他儿子,这些杜文玉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却是没胆子说出来。
“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你一直侍奉左右。”皇帝问话倒也直接,只是不知这听说,是听谁说的。
“是。”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听说,自你母亲病后,一直是你照料你的幼弟,又为他延请名师教导,可有此事。”
“是。”文玉也不知庆仁帝从哪听来的这些,也不知她问话的意图何在,只有一答一,不敢多说。
“事母至孝,爱护幼弟,是个秀外慧中的。”显然庆仁帝对这个准儿媳还比较满意。
庆仁帝只在皇后宫里稍坐了一会,问了杜文玉几句话,即回了御书房。
皇帝走后,皇后又跟文玉说了几句话,赏了一副紫檀水晶玉镯和一只翡翠碧云钗,就命宫人送她回了家。
文玉到家没一会,又有宫里来人,这次是送的皇帝的赏赐,玉如意一对、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一支、云凤纹金簪一支、玉兰花红珊瑚耳铛一对、和田青白玉玉婵小花小佩一对、珍珠碧玉步摇一支、梅花白玉簪一支、红蓝宝石各十颗、南珠五十颗,赏赐之丰富令杜家人看得直晃眼睛;庆仁帝刚赏赐完没一会,皇后又派人来宣赏,听得来宣旨的太监一长串好多珠宝首饰念下来,文玉心里念叨着,今天可发大发了。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范夫人命令下人将宫里赐下的各种宝物收好,送到文玉的屋里,文玉要挑一些送给两位嫂嫂和两个姐姐一些,也被范夫人拦了回去,道:“这是皇上和皇后赐的,既尊又长,既是赏给了你,你就收好,哪能随便送人。等将来出嫁,这都是你的嫁妆,给你挣体面的。你自己好生收着,不能丢了,也不能磕了碰了。”文玉听得范夫人这样说,也就歇了送人的心思。
即使没分到赏赐,文梅和郑氏、邵氏也都发自内心的高兴,皇帝和皇后有赏,至少说明是喜欢文玉的,能得这二位喜欢,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范夫人也掉了一块心病,自听了那些流言,范夫人就跟里心堵了块石头似的,即使杜长信再三安慰,无关大局,不会对阿玉的婚事有什么影响,可事关女儿家名声,做为家中长辈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不理是不想让孩子心里难受,如今有了皇帝和皇后的赏赐,得了皇帝的亲口赞许,看谁还敢嚼自家女孩儿的舌根,再传出什么对阿玉不利的话,那就等于是直接打皇帝的脸了。想到此,范夫人心里更舒畅了,准备起两个姑娘的嫁妆更是精心。
当时同在皇后宫里的几位夫人自宫里出来就告诫了自家人,决不许再传出什么对杜家姑娘不利的话来。在皇后面前有座的有几个傻的,那杜家姑娘是得了皇帝赞许的人,再说她的坏话,那不是明晃晃地跟皇帝对着干吗?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儿媳妇,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那杜家姑娘人品有何瑕疵,那都是皇家的人了,说她的坏话,就相当于侮辱皇家,这个罪名可就大了。何必往这种事上凑呢。
杜文玉没想到上宫里逛了这一圈,不光名、利有了,还顺利地洗掉了自己身上的污水。在这之前,自己虽说不是很放在心上,可谁喜欢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尤其是这种事关自己前途命运的闲话,自己还只想了个解决这事情的开头,没想到,一天的功夫连尾也结了,真真是造化弄人呀!
真该感谢想出这个主意,并有能耐实施的那个人呀!可一想到就是那个人将自己拖入这污池之中,文玉的感恩之心就提不起来。
晚上又仔细欣赏了一下皇帝和皇后的赏赐,确实都是好东西!自家的经济条件也算不错了,置办的东西跟宫里赏下来的一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呢。
紫滕和依兰则忙着将这些东西入帐,一个念一个写,直写了小半个时辰才登记完毕。
揉了揉写的发酸的手腕,依兰道:“要是像这样,隔三差五的赏一回,那小姐用不了多久就成为富婆了。”
“呵呵!”文玉笑指着依兰道:“我光以为紫滕是个小财迷,原来依兰也是,这种赏赐哪能隔三差五一回,就下一回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呢,你还真敢想!”
“奴婢也就随口一说,才不是肖想这些东西呢。”依兰对着在一旁偷笑的紫滕嘟了嘟嘴道。
“这些东西也就看看,戴出去都得小心翼翼的,就怕哪里磕了碰了的,落个大不敬的罪名,而且等真缺钱了也不能卖,真不如黄金白银的来得实惠。”文玉叹道。
“小姐还好意思说我们呢,原来,小姐才是我们之中最财迷的那一个”紫滕终于逮到话柄,揶揄道。
“财迷怎么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财迷不丢人!”文玉笑道。
等到第二天杜长信下朝,杜文玉又听到一个消息,吴凤起被恒王举荐进了大理寺,任了正六品的大理寺寺丞。
“这样一来,那些流言不攻自破了!你呀,就收收心,好生备嫁吧!”范夫人笑着对文玉道。
也是若吴凤起真跟文玉有什么,恒王怎么会举存他呢?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听到吴凤起得偿所愿入了大理寺,总算是减轻了一些杜文玉对他的愧疚。
自走刘大人的路子没走成,吴凤起就一直待在陈大海位于京郊的别院里,每日寄情山水,琢磨着山水花鸟的画法,画技越发炉火纯青,自己看去却又不尽满意,总是画了一张,觉得不好,撕毁,再重画,每撕毁一张画作,陈大海都心疼半天,“这么好的画作毁了多可惜,你不想要,送给我就是了。”
“这画,兄长不嫌弃,可弟却拿不出手啊,等我画一张更好的,再送兄长。”
“你每次都这样说,等到何年何月,你才能画一张自己满意的?”陈大海看着刚被撕坏的一张画,痛心疾首,没好气地道。
两人正在这议论画作之时,有小厮送来一封信:“送信的人说是给吴大人的。”
“吴大人?”陈大海和吴凤起面面相觑,还是吴凤起接过信撕开,扯出里面的信纸。
扫了两眼信上的内容,吴凤起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如深兄,快拍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什么事这么高兴?”陈大海奇怪道,歪着头往信上瞄去,看到了“举荐信”三个字。
“是举荐我去大理寺的信函,据说任命已经下来了,不日即可上任。”拿着信吴凤起很是激动,本以为无望的事,没想到在自己即将灰心丧气之时,来了个神笔转折,怎能不让自己欣喜若狂。
“那真是恭喜子敬了!”陈大海真心道。
高兴过后,吴凤起平静下来,又将信看了两遍,“我跟恒王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恒王为什么要举荐我呢。”不怪吴凤起怀疑,一没交情二没往来,无缘无故地,即使举手之劳也显多余呀!
“也不能说没有关系。”陈大海迟疑了一下,斟酌着下面的话如何开口,吴凤起自求官无望后即避到这别院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是以好多事,他都不知道,陈大海则不然,外面专门有小厮往这别院里送消息,是以外面的事,他不说门清,起码比吴凤起知道的多的多,只是前段地间看吴凤起心情不好,没将这些事告诉他,如今事情既已沉埃落定,说了也无妨吧!
于是陈大海将杜文玉被赐婚给恒王以及前段时间的坊间流言,都一一告诉了吴凤起,末了还告诉他,“后来杜三小姐得了皇上的赞许和赏赐,那些流言就慢慢散去了,现在也没人敢提起了。”
听了这些吴凤起心里则又是另一番感谢受了!
当初三小姐要退婚之时,是不是就想到了会嫁给恒王,不然她如何为那么笃定自己定不会入恒王府为妾。还有,那些流言,虽说不尽属实,可也不全是捕风捉影,自己确实跟她订过亲,又退亲的,自己在宣州时与三小姐虽是君子之交,也能称得上相交莫逆,即使这些流言无人再提,可心里怎么想,尤其是恒王的心里会怎么想,他又是出于何种心态举荐自己的呢。
恒王之所以举荐他是因为他跟杜文玉有言在先,他只是信守承诺而已。至于那些个流言,恒王还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从杜文玉的言语神情中可以看出,杜文玉很敬重吴凤起,却没有那种儿女之情,要不然,杜文玉跟吴凤起也不会说退亲就退亲了。只能说恒王看人看事的眼光还是很毒的。
虽然对事情还有疑惑,吴凤起却也没有耽搁,离上任还不到三天,这三天里首先要把住的问题解决了,最后还要去杜府拜访一下,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自己能重新被用,与杜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自己不能不义。
吴凤起在杜家做了两年教习,临回京时,文玉给他包了五百两银子的束修,不管在哪里这都不是一笔小钱。更可况两年里,自己的衣穿嚼用,杜家也都全包了,且都是上品。只是杜家给的诚心,吴凤起也就没有拒绝,他本身也不是扭捏之人,再说,他确实也缺钱。
除了打点刘大人和日光开销用了五六十两外,其余银子吴凤起都留着,如今正好可以拿来买一个小的二进院子。正好陈大海的一个朋友的朋友因手头拮据,要卖院子,价格倒还适中,只是位置偏僻些,陈大海带吴凤起去看了,院子不大,前后两进,各是三间正房,两边两间厢房,人口不多的话,住起来倒也便宜。既看好院子,又都是熟人,手续办的很快,头一天看房,第二天房契又办好了。院子置好,还有些余钱,吴凤起就又添置了些桌椅板凳之类东西,陈了杜家给的清明和谷雨两个小厮外,又添了一个做饭的婆子和一个守门的老汉,是老两口,一辈子无儿无女,不图挣多少钱,只图个温饱就行。陈大海又送了不少得用的东西,如书架,书桌,笔墨纸砚等,三间正房倒也收拾的满满当当,只是家中人口单薄了些,连着吴凤起这个主人,一共才五口人。
住处安排妥了,吴凤起在第三天的下午去了杜府。
因都是磊落之人,虽有之前的流言在先,杜长信却也没有冷落吴凤起,热情地接待了他,听了他已经置好宅子,就等着明天上任了,即使吴凤起连连推辞,仍是让范夫人准备些家用之物给吴凤起送去。
闲谈间,说到之前的流言,吴凤起再三声明,自己跟杜文玉之间发呼情止无礼,绝无任何逾越之事,至于给杜家带来的困扰,吴凤起再三表示歉意.
杜长信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他明确表态道,他相信吴凤起的为人,更相信自家的家教,杜家的女儿怎会是蝇营狗苟之辈呢,反而让吴凤起不要放在心上,既重新当职,定当好好干,要做出一份成绩才好,万不能再像前次那样意气用事才好。
吴凤起表示已接受教训,以后做人做事,都会三思而后行,绝不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