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再说孙安祖,别了李玄邃、王伯当,赶到京中,找一个相识的人打通了关节,将金珠宝玩献给段达、虞世基一班佞臣,在旅馆守候消息。正是钱能通神,没过几天,就有旨意下来道:“杨义臣出师已经很久了,至今未有捷报,仍然按兵不动,想要干什么?念杨义臣是老臣,原官退职。先锋周宇暂时管理军中事务,等候另调一员大将,剿灭余寇。”孙安祖打听清楚了,连夜出京,赶回饶阳,报知建德。当时杨义臣已经定下计策,正打算破城剿灭窦建德,见有旨意下来,叹息一声,对左右说道:“隋室已经危险了,不知道我将死于何人之手!”杨义臣把所有的金银,犒赏三军,流着眼泪走了,退居在濮州雷夏泽中,改姓埋名,以耕种为乐。窦建德听说义臣已经走了,又领兵到平原,招集逃散的士兵,又得了几千人。从此以后,周围的郡县都归附了窦建德,窦建德的兵力已经有一万多人,势力越来越大,正在图谋更大的发展。窦建德派心腹将员,写书信到潞州二贤庄去接女儿,并邀请单雄信一同来共事。
这一天炀帝退朝以后,驾到西苑,听见琴声悠扬,随风入耳。炀帝顺着琴声乘龙舟来到绮阴院,看见秦夫人、沙夫人、赵王杲与袁贵人、薛冶儿等都在那里,看夏夫人抚琴。炀帝忙上岸来说道:“你们就喜欢背着朕快活,也不来接接朕!”众夫人说道:“妾们知道陛下公务繁忙,哪知道陛下跨海而来。”炀帝说道:“夏妃子今日为何抚起琴来?”夏夫人说道:“陛下派臣妾居住在这里四五年了!这里好鸟醍醐,奇松拂影,怪石为嵯峨,微雨时添花泪,屋梁落月,台榭留吟,和陛下共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现在一旦要离开,确实有点舍不得,所以臣妾借此瑶琴,表达一下离别之意,让这里的山川美景不要笑话臣妾薄情”炀帝听了以后,喟然长叹,说道:“朕原来也不忍心这么快离开这里,因皇后动了去游江都的兴头,本来以为不可能成为现实,谁知道现在竟然随了她的心愿,这大概是上天安排的吧。”
炀帝正说着话,只见高昌等七八个心腹太监走来跪下奏道:“殿脚女一千,奴婢等往江南地方,各处搜求,现在已经选好了。”炀帝非常高兴,拍着手说道:“现在在哪里?”太监说道:“王弘已经把她们分派到头号龙舟里面驻扎,以便演习,不知万岁爷什么时候起驾?”炀帝心想:“我征辽虽然是借题发挥,游幸为实。可是天子亲征,与众不同,当分为二十四军。”炀帝想了一会,走进偏殿,写敕令一道:用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左诩卫大将军辛世雄、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右骁卫大将军薛世雄、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左屯卫大将军陈棱、左御威将军张谨。右御威将军赵孝才、左武卫将军周法尚、右武卫将军崔弘升、右御卫虎贲郎将卫文升、左御卫虎贲郎将屈突通等,共为二十四总管军,命刘士龙为宣谕使,协同总督陆路大元帅宇文述,水军统领元帅来护儿,为朕前驱,同会平壤。写完以后交给太监,传给各衙门知道。又吩咐选择吉日,天子到郊外祭告天地庙祖,搞赏军士,统领羽林军一万,分道向辽水进发。将军来护儿得知圣驾马上就要出都,命令秦叔宝等出发。秦叔宝领了来总管的旨意,用早就找好的熟知水道的人做了向导,谨记张须陀所嘱咐的话,先派心腹将校,领兵暗中渡过了鸭绿江,埋伏在平壤,只等大军一到,然后扫其巢穴,内外夹攻。
炀帝发完旨意以后,就回到宫中问萧后:“跟着一起去游幸的宫女,选完了么?”萧后笑着说道:“陛下偏把这么疑难的题目让妾去做,妾怎么做得来?况且她们也不好说我该去,你不该去;也不说她愿去,我不愿去。好像吃过齐心酒似得,见陛下起身出宫去了,三四百名宫女齐齐地跪倒在阶前说道:‘妾等从西京随到东京,两番迁移,虽然是残花败柳,不敢仰慕天恩,可是海外风光,江都美景,难道我们也听不得看不得吗?妾等虽然被万岁爷弃置,难道侍奉娘娘也不行吗?’说了以后,大家一起大哭起来,真是如丧考妣一般。叫妾怎么去选?”炀帝笑着说道:“这些贱婢,也会这么装腔做势。”萧后说道:“有个缘故,因张、尹两妃在内撺掇,说:‘我两个是年纪大了,颜色衰了,你们都是鲜花一般,日子正长着哩!还不趁这风流天子,大家舍命扒上去?’因此众宫女才做出这样的行径。”炀帝听了,点点头。就叫来一个太监,传旨让兵部火速派来头号差船四十只,立等着用。太监领旨出去了。
原来张妃子,名艳雪,尹妃子,名琴瑟,两个都是文帝时期和宣华同辈的人,年纪与宣华相仿,只是容貌比宣化差一点。当时炀帝正钟情与宣华,根本没有把这两个妃子放在心上。宣华死后,接着就是杨素撞倒在金阶,口里说出许多冤仇,文帝阴灵,白日显现,所以炀帝也觉得寒心,不敢复蹈前辙。二妃从长安又混带到这里,许廷辅两番点选,张、尹二妃自恃文帝幸过,哪里肯送东西给他?以致抑郁长门,心情如同死灰。萧后喜欢别人奉承,见张、尹二妃平日不买她的账,所以捏造这几句,不过是要拔去萝卜,也觉地皮宽的意思,岂知炀帝竟然当了真。
吉日已到,这一天炀帝同萧后龙章凤藻,打扮出一个天子家气象,并肩坐在一乘金围玉盖的逍遥辇上,率领着十六院夫人、三千美女、无数宫嫔,都驾着七香车,围绕在前前后后。众太监都是蟒衣玉带,骑在马上,跟随在左右。因为是借征辽的名色出门,銮舆前面,又有许多兵马排列。真个是龙旗招展,凤带飘摇,从古至今帝王游幸,哪有这般富贵!
炀帝打点齐整,正要发辇,忽然听见辇旁又悲伤的哭声。炀帝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趴在地上哭着奏道:“奴婢送驾!”不是别人,原来是西苑令马守忠。炀帝说道:“好好地看守西苑,不用送了!”马守忠奏道:“万岁的銮舆已经出发,估计很难挽留。只希望万岁早点回来……。”话还没说完,马守忠就哽哽咽咽,腮边泪如雨下。炀帝说道:“朕偶然去游幸,你何必这么伤悲?”马守忠说道:“万岁造这一座西苑,穷年屡月,千工万匠,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也不知花了多少金钱,才盖成五湖、北海、三神山、十六院,这里的风景,跟天宫也差不多少。现在万岁一旦弃之而去,致使园林冷落,殿院萧条,臣触景伤情,所以禁不住流下眼泪。希望万岁再好好考虑考虑!”炀帝说道:“不是朕不留恋西苑,这也是天意如此,偶然想起江都,要去游赏。只希望你好好看守,不要有什么差池,被别人笑话朕弃甜桃而寻苦李。”真是兴亡自有先兆,炀帝说着话,脸上也不觉露出伤心的面容,就像要哭得一般。马守忠说道:“奴婢一定尽心收拾西苑,断不敢让它荒芜,只是不知道万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炀帝说道:“朕浮萍断梗,飘零无定,还京之期,焉能有日!”左右见炀帝说话颠倒,都大惊失色。萧后看不过,就说道:“天子游幸江都,最多也只是一年半载,就要回来,何必这么恋恋不舍?”马守忠不敢再说了,只得含着眼泪,磕一个头,退了下来,就像生死离别,再见不了面一般。正是:
社稷兴亡自有机,机来不觉露其微。
谁知万乘欢腾日,忽有阉臣泪湿衣。
马守忠才退下来,銮舆正要拥卫前行,忽然又一阵哭声,从宫中涌出。只见几百宫女乱哄哄得跑了出来,拦定车辇,不容前进。正在这时,几个太监走到张、尹二妃面前,说道:“万岁爷有旨:余下宫奴四百余名,随后跟着张、尹二妃子下舟,不得违误。”张、尹二妃听了,感到很奇怪,心里想道:“我两个又没有去求朝廷,又没有去央求皇后,怎么冷锅里头冒出水泡来?”众宫女立即欢欢喜喜,又回宫收拾了细软,一齐出了宫门。张、尹二妃和众宫女在路上走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上了船。到了第二天,张、尹二夫人心中很疑惑,就问太监:“万岁爷的船在哪里?”太监说道:“在前面。”张夫人说道:“听说朝廷新造几百号龙舟,现在我们坐的却是民间破船,并不是龙舟,其中肯定有诈,你们诓我们到哪里去,快快说出来!”众太监看瞒不住了,只得一齐跪下说道:“二位夫人不必动怒。这是万岁爷的旨意,叫奴婢送二位夫人与众宫女到晋阳宫去,有手敕在这里。”太监取出来递给张、尹二妃,二妃接来读道:张、尹二妃,被先朝宠幸过,不便在这里供奉,命令二妃带领余下宫奴四百余名,先归太原晋阳宫中,让守宫副监裴寂照册点入看守,不得有误。众宫女听见旨意,不是江都去,反要到西京,又都大哭起来。也有要投河的,也有要自尽的。唯独张夫人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你们这些痴妮子,总想着到江都,又没有父母亲戚在那里,只不过是游玩而已,你们就是去了,也得不到天子的宠眷。倒是到太原去自由自在,不少吃不少穿,好不快活,省得在那里看他们得意。”众宫女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都释怀了,一路上说说笑笑,一个月左右就到了晋阳宫。众太监把二夫人与众宫女交给副宫监裴寂,交割明白以后,仍旧往江都复旨。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