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人就是帮己

父亲一生乐于助人，别人有困难，只要帮得上忙的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他经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人生在世，应当多做好事，当别人有为难之处，能够帮得上忙的就一定要帮，其实，帮了别人也就是帮了自己。”小时候我不懂：帮别人就是帮了别人嘛，为什么是帮了自己呢？长大后我才明白，这话确实不错，很有哲理。

三十多年前，我家的老房子门前还是一条有很多氹氹坑坑的土马路。说是马路，其实好多天都没有汽车通过，连手扶拖拉机都非常稀罕，好久才能看到一部。那时候搬东西一般靠肩挑步担，能拥有一辆装着滚珠和充气轮胎的板车就算是了不起的好东西，要受到很多人的羡慕，虽然气胎车没装动力，要人拉要人推，但总比挨肩头皮要强得多。

气胎车走平路是不怎么费劲的，稍有一点点下坡式就更带劲，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力拉，只要掌握一下方向就行了。然而哪能都是这样的路呢？稍微陡点的坡，上下起来就很费劲了。

我家出门向右的一段路又长又陡，拉车和担担子的人都视为畏途，特别是拉车，人的脖子伸得老长，脸挣得象红脸关公，颈上的筋鼓胀得手指般粗，气喘得象扯风箱。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如果一脚没踩稳被滑倒，麻烦可就大了，受轻伤的只擦破一点皮，重的则会跌破嘴唇鼻子甚至整个门牙，车子也会象脱缰的野马，越来越快向坡下飞奔，车上的东西落下来倒还在次，如果坡上有人被撞着躲避不及问题可就大了，基本上都是必死无疑。那坡上曾出过三次事故，死过三个人。

父亲对拉车的人是很同情的，只要在家，总会主动伸出援手帮着推车上坡，我渐渐长大后，父亲便会喊我一同去帮忙。车被推上坡后，拉车人总是喘着气千口万谢。我们虽然也很累，但父亲总是说应该的，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交待拉车人注意安全后，就带着我下坡了，连烟都不抽人家一支。

我们父子帮人推车受到众口一词的称赞，大家都说我们是活雷锋。我多次得到老师的表扬，也很乐意做这样的红事。但是有一次我却很不愿意，打算中途离开。

有一天，父亲喊我去帮人推车，那是一车带枝桠的柴火，堆得很高，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在拉车。车走得很慢，简直是一寸一寸在移动。我跑过去后正要帮着推时，却在车后面看到了是已经与他结了仇，有二个多月没和他讲话的同学李明远。事情的起因是：一天下午放学回家，李明远因上课时钢笔阻水了写不出，便从书包里拿出来一边走一边用力去甩，不料一下将笔中的墨水全甩到了我刚穿上身一天的新白衬衣上。那时候可不象现在，一件新白衬衣是很珍贵的，于是我大怒，和他打了起来。两人从此成了仇家，见面时都横着眼睛噘着嘴巴擦肩而过，互相不打招呼。我知道在前面拉车的是他父亲李俊杰，原来是个老师，后来被打成了右派分子。我那时的思想觉悟是很高的，‘敌’我界线划分得很清楚。我想，我根正苗红，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去帮一个右派分子推车呢？何况他的儿子是我的仇人？于是我愤然车转身往就回走。你亲一声大喝：“回来!”父命难违，我只好极不情愿地帮着将车推上了陡坡。

回到家，父亲说我不应“临阵退缩”。我振振有词地回答：“他是右派，我怎么能帮右派推车呢？”父亲说：“小孩子知道什么？许多右派是有学问的好人被错划了的。李老师就是一个好人，我了解他。”我听了，吓得直吐舌头，父亲的胆子可真够大，在当时说这样的话，若是被别人听到多危险呀！

自从那次推车后，李明远似乎想和我重归于好，几次主动和我打招呼，但我总觉得和他存在着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