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木叶医院,深夜。
长廊里响起脚步声。
卡卡西坐在床边,支撑着额头的手指揪紧了头发,夜风拂动窗帘。外面有人在说话,他听不清是什么人,无法计算时间过了多久,仿佛房间里的时间擅自停止了流动。
带土沉沉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没有噩梦。睡着的他显得无害而普通,就算脸毁了,仿佛仍然是过去的那个爱哭鬼。
那是一个漫长的噩梦。
卡卡西颓然放下手。
他抬起头,鲜红的写轮眼凝聚在一起,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花纹。那个梦境如同万花筒里小小世界,世界里苦苦挣扎的宇智波带土浑然不觉真假。
于是卡卡西也跟在他身后。
写轮眼实在是奇妙的连接。带土曾经说过,无论村子里人怎么说,他都是英雄。而这只写轮眼会帮他看清以后,可卡卡西从没有这么认为,带土死了,而他只是在为了带土看清“以后”,看到爱哭鬼英雄希望的世界。
波风水门进来时没有出声,站在卡卡西身边,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带土睡着了,他不必急于提醒自己这个学生犯下那么多的错,强烈涌起的,不能不让他动容的,是那明显的痛苦和平静交错的面容。
许久之后,他才走了出去。
走廊里,大片的玻璃窗隔绝了深夜,连同村子的影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男人站在那里,仿佛一半的身影清晰,一半却踏进了黑暗。他一动不动漠然注视着外面的漆黑模糊的影子,仿佛也即将消失。医院的灯光惨白恍惚,扭曲了现实和虚幻的边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了动手指,视线垂落下来。
宇智波富岳对带土用了一个术,而那个术,连卡卡西也深受影响。
波风水门没有过问下去,相反的,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无论多么深爱自己的孩子,无论多么珍惜卡卡西和带土这两个学生,他也无法陪伴他们。每个人的道路都在最后岔开,生长,只有他们从错乱的离别和动乱之中,将余生汇聚成一条并肩直到尽头的道路。
“他们没事……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宇智波富岳回过神来,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脚尖离开了黑暗,也从那漫无边际的虚幻之中,一脚踏入了现实。从那一瞬间开始,人类的技能再度发挥了作用,他想起今天晚上本来应该把鸣人揪出来问问关于四代目火影岩上的油漆是怎么回事,孩子们的破坏力犹如夏天的野草,一不留神就无边无际起来。
那两人一起离开了。
周围再度恢复了安静。
卡卡西有些失神,闭上了眼,他隐约察觉到周围的一幕如此似曾相识。带土飞奔在前往水之国的路上,急着援救他和琳,而这一切都是从斑和绝那里得知的——那时候他和琳又在做什么?对了,他们出任务时发生了意外,而老师……恰好不在。
浓烈的悲哀让赶路之中的带土恍惚了片刻,咬牙捂住眼睛。
一切就如预定那般开始了。
琳死在了卡卡西的手上。
而带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睁大了眼睛,好像看着世界从天之尽头缓缓坠入地狱。而幼年的卡卡西沉入了昏迷,此时的卡卡西则无能为力的沉默下去。
“这个世界……就是个地狱呐。”
梦境沉入了绝望。
绝望是黑色的,黑色的天空,飞溅的血雨,仿佛永远在哭泣着哭泣着哭泣着……幼年的带土抱着琳的尸体站在枯索的黑色地狱里,诧然回过头。
带土看到了一个人。
他腾不出手来,只好瞪大眼睛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出去啊!”
“我来找你。”卡卡西走过去,对他说:“原来当年……是你带走了琳。”
带土惊慌的倒退了一步,仿佛察觉了什么:“闭嘴!别动,别过来!你想做什么……想做什么?!”
卡卡西看着他。
带土慌乱无措,快要抓狂了。琳从臂弯之中消失,这臆想的世界里,卡卡西却是真实而咄咄逼人的,他光是站在那里,都快让带土忍不住出声哀求了。
风从他脚下吹过。
“你想过么,如果你想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谁都不会受伤,谁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卡卡西慢悠悠的说:“那‘我’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带土奇异的理解了。
如果卡卡西没有站在眼前,他不会如此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利用无限月读创造一个谁都能幸福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卡卡西不会失去父亲,不会失去他,不会失去琳,不会在少年时代冷漠而咄咄逼人,不会在十几年里都沉默的守在慰灵碑旁……不会在此时此刻,质问他为何要否认伤痕累累的过去。
那必不是你,我也不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