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目前的态势仍然有利于我方。”立体成像上，上将张炳业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接着向上司陈述自己在接到战报后就迅速形成的想法和对策：

“‘成吉思汗’作战的主旨是通过对敌国民船的攻击，诱使敌军主力前来决战。如今我方已经初步达成了前面的目标。刚才的战斗摧毁了九万艘以上的敌国民船和上千万的平民。然而敌人的主力并没有到来。虽然我们还没有接到敌军中央舰队的新情报，但按最不乐观的设想计算，即使他们在战役发起时就动员，未来三天内是不可能赶回到‘新拜占庭’行星。而从后勤补给舰队的通报情况来判断，敌人的巡洋舰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前来与我们进行正面决战。”

在向马努尔?贝拉斯科斯简要分析了优势后，张炳业话锋一转，以忧虑的口气继续说道：

“汇总了各舰队反馈的数据后，我认为我方尚存的储备，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们进行一次与刚才相当的战斗，然后沿着比较短的航线返回到‘埃癸斯’行星。所以，我建议，我军应当立即行动，沿着银道面最短的航线，趁着敌军还没有弄清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回到‘埃癸斯’行星，再寻找战机。”

说了一大堆，张炳业其实就是想马上撤退，而且是丢下生死不明的后勤补给舰队。马努尔?贝拉斯科斯对此感到很不满。他的戎马生涯里一直对“撤退”很是忌讳。

“张将军，除了不战而退，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吗？”贝拉斯科斯阴着脸问道。

张炳业略加思索后，回应道：“部长先生，我们已经捞够了战绩，后勤补给舰队又被摧毁，敌人首都行星正陷入大崩溃，我军战略上已经掌握着主动权。只要及时赶回‘埃癸斯’行星重新组织补给，我们仍然可以迅速发起新一轮攻势。”

“可是这样就放弃，不仅没能完成战略目标，更是非常不荣誉的。”对于撤退，马努尔?贝拉斯科斯很不情愿。实际上，向来以勇猛著称的他，意识里容不下这样连敌军舰队都没有照面就跑回出发阵地。何况就已知的情报来看，敌军只有一支五千艘巡洋舰队组成的舰队，完全不是他现在的对手。

见到贝拉斯科斯非常不情愿，张炳业赶紧接着发出新的建议，说：“好吧，部长。不如先将舰队撤出‘喜马拉雅’恒星的日鞘，跟舰队指司令们商量一下，听听司令们的想法。”

贝拉斯科斯犹豫再三同意了张炳业最后的提议。

当与国防部长的加密通讯关闭后，张炳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怀失望地对身边的副官莎拉?平克少校说道：“平克小姐，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羡慕列普宁和杜琪锋将军了吧。”

作为国防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最重要的副官，而且私人关系上还是张炳业的情妇，莎拉?平克也旁听了方才两位主官的对话，对张炳业吐露心声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安慰老头，说：“将军不必失望。我觉得你应该马上联络三位舰队司令，与他们预先取得一致立场，毕竟贝拉斯科斯部长不比布隆伯格将军。”

“对！”被点醒的张炳业两眼放光地看着貌美如花的平克少校，“谢谢你提醒了我。”

“扫罗”7号很快就派出无人通报舰，将参联会主席张炳业的意见和分析分别送达“威玛”4号、“夸父”3号和“毛伊”2号三艘旗舰。

很快，无人通报舰就带回了令张炳业满意的结果。第六舰队司令亨利?海菲尔德、第八舰队周建德、第九舰队勒内?马丹就回电表示认可张炳业的意见，同意在接下来的会议中拥护撤退的建议。

马努尔?贝拉斯科斯并不知道参谋长张炳业已经私底下和舰队司令们达成一致，下令舰群转移到“喜马拉雅”恒星日鞘外侧，准备召开通信会议。同时派出无人通报舰，返回“埃癸斯”行星招募新的补给船队和后备舰只前来支援。他自己还是希望能继续坚持在新罗马帝国的腹地作战，歼灭其主力舰队并逼迫新罗马帝国元老院投降。

拖延了宝贵的数小时后，旗舰之间的通信会议才得以召开。如张炳业设计的，三位舰队司令都同意他回撤“埃癸斯”行星的建议，坚持继续作战的国防部长贝拉斯科斯反倒成了孤家寡人。但是没有办法，他只好接受部下的一致意见，准备撤退。

庞大的舰队再度调整阵形。长条状的大型战列舰纷纷散开，加速飞行，击发“阿库别瑞”引擎，进入超光速航行，飞向“喜马拉雅”恒星弓激波外围，抛下身后无数新罗马帝国民船残骸、碎片和尸体。

注视着由无人侦察船带回来的“新拜占庭”行星周边乱象的图像，马努尔?贝拉斯科斯感到颇为失落。

回顾自己一生的军事生涯，虽然退伍后深得宋总统庭荣的信任，官至国防部长，但缺乏重大实战功绩，一直是心中的大遗憾，更为他人所诟病。而历史上，英仙星际联邦国防军对新罗马帝国历来的远征，基本上都以失败告终。当“成吉思汗”作战计划一出，马努尔?贝拉斯科斯便雄心壮志，想以此扭转历史惯性，同时立下盖世奇功，弥补自己戎马生涯的缺失。

不过如今看来，他依旧跳不出那可怕的历史魔咒。整个远征舰队虽然实力尚在，亨利?海菲尔德的第六舰队、周建德的第八舰队、勒内?马丹的第九舰队，都还保持着完整编制，但是先锋罗博的“克劳斯?李斯特”特遣舰队已经覆灭，更为重要的后勤补给舰队也已经完蛋。

经过早前在“新拜占庭”行星周围的屠杀性“战斗”，尚存的三大舰队弹药与能源储备也大大削减，如若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决战，恐怕连回国都成问题。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令联邦国防部长感到头疼。之前对新罗马帝国撤退民船的攻击，大大地冲击了麾下国防军官兵的心理。这些在国内饱受所谓的普世价值和人道主义教育年轻人，平日在联邦的自由独立媒体洗脑下，只知专制的新罗马帝国军冷酷无道。没想到这一回真实地直面敌国民众，并且亲手操刀对着满载老弱妇孺的民船发动大屠杀，心理障碍和思想冲击可谓空前。

马努尔?贝拉斯科斯甚至接到了一位舰长越级上呈的基层军士自杀调查报告，文内称该军士通过舷窗看到了被自己战舰攻击的民船破裂，一个婴儿被气流冲出来，身体在太空中因为急剧的失压而爆裂的惨景，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自杀。

罪恶感已经在这支强大的远征舰队里迅速弥漫开来。

就如参谋长张炳业上将所言，失败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剩下唯一能掌握的是能否做到体面的失败。

然而，同样注视着无人侦察船带回来的“新拜占庭”行星周边乱象的图像，新罗马帝国第四任独裁官，亲自指挥着帝国边境舰队剩余的不到五千巡洋舰的姜子钺，却决心让对手陷入完败的深渊。

英仙星际联邦国防军远征舰队的败局已定，只剩下生或死的选择。他姜子钺仅凭边境舰队这弱小的巡洋舰队力量，并残忍地通过数千万计的帝国民众的牺牲，成功地将战略的天秤扭转向新罗马帝国这边。但要完全吞下对方远征舰队的主力，他的实力远远不够。

因此他此时正等待两个方向传来的战报，一个是前去统领中央舰队的伊琳娜上将，一个是早就秘密出击的李敬先中将。

当此之时，即人类标准时间2920年12月10日4时许，赫尔薇尔?伊琳娜上将，实际已经控制了元老院与罗马人民中央舰队“查理曼”和“恺撒”两支分舰队。强大的新式战列舰正从两个边疆方向火速回师新罗马帝国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