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薇垂下眼眸,把情绪都收好,看向来人。
这是香草,她知道。
她回来的这小半个月,一直冷眼观察着身边所有人。
上一世陪她长大,又嫁到萧家的丫鬟里,并没有这个人。想来,香草是母亲留下的人,后被继母王雪娥打发了出去。
“四姑娘又坐噩梦了?发热了吗?怎的脸这么红?”香草叠声问道,又搓热了手,去探曾念薇额头。
“没有发热。”香草松了一口气,对曾念薇笑笑,又道:“四姑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曾念薇摇摇头,拥着淡绿梅花枝缎面的棉被,半坐起来。
香草拿了件厚夹袄披在曾念薇肩上,又拿了汗巾细细地拭去她额头和鼻尖上的汗珠,这才又开口问道:“姑娘,这才刚卯时,再多睡一会可好?”
曾念薇摇摇头,掀起棉被就要下来。
香草忙拿过一旁的淡青色苏绣梅枝锦衫,伺候曾念薇穿好,又拿过同色的散花百褶裙系上,待曾念薇穿好最后的缎面掐花对襟外裳,珠帘的哗哗声传了进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您这么早起来做甚!外头可冷了!”一个约莫四十来岁,梳着圆髻的白胖妇人带着一溜儿的丫环婆子走进来,张口就道。
这是曾念薇的乳娘张妈妈。
张妈妈笑容满脸,径直走到曾念薇身旁,暗里往香草手臂上掐了一把,借力把她推了出去,自己一个插身站到曾念薇面前。
“丫头胚子,也不安生点,这么早就闹着四小姐起来。”张妈妈瞪了香草一眼,不分由说开口便指责香草。
香草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张了张嘴,轻声嗫嚅了几句,最终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张妈妈转身倒来一杯水,喂曾念薇喝下。
又把她抱到铜镜前,又麻利地梳了个双丫髻,髻边各自别了一朵珍珠白嵌竹叶青的翠玉梅花,这才满意地点头,道:“都说大姑娘是这一辈中颜色最好的姑娘,依奴婢看,这可不见得。咱们四姑娘才是最出彩的,别看咱四姑娘比大姑娘小两岁,出落得那是没话说的。若是云大夫人还在,可不见得有多高......”
话语戛然而止。
张妈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停下话由,余光瞥向曾念薇,见她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下心来。也是,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娃,懂得了什么?如今王大夫人对她呵护备至,怕是早就忘记亲娘是谁了。
张妈妈口中的云大夫人,是曾念薇的生母,四年前因生远哥儿时大出血,伤了身子,产后一个多月便去了。而王大夫人,则是曾念薇的继母。
听到张妈妈提到云氏,曾念薇心里狠狠一痛,眼眶微红。她忙低下头来,假装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子。
这一世,她虽然回来了,却最遗憾地没能赶在母亲逝世前。而母亲逝后不到百日,祖父曾默做主,给父亲娶了王家的幺女王雪娥做继室。如今王雪娥嫁入曾家已有四年,育有一对双胞胎子女,十姑娘曾念芳和十一少爷曾博宇,这也奠定了王雪娥在曾家的地位。
“话说啊,咱姑娘也是有福之人。这不,遇见大夫人。您看大夫人对您多好。瞧瞧这翠玉,这花样子,都是大夫人新得的,赶紧赶地做了出来,第一个就给姑娘送来了。”
张妈妈瞧着她把玩的玉簪子,忍不住又叨起来:“姑娘可是不知道,如今哪,全府上下,这翠玉首饰,只姑娘一个有呢!连大夫人自个儿都没有。”
说罢,又拎出各样的事,叨叨念念无非王雪娥对她千般万般的好。
曾念薇心底冷笑。
曾家子女,按宗族排行。曾念薇行四,而姐姐曾念兰排首。
曾家上下,谁人不知这一小辈里,颜色最好的是大房的大姑娘和四姑娘,而四姑娘霸道跋扈,素来和大姑娘不和,最是见不得别人说大姑娘好。
这番话说得精妙,搁以前她听到这话,必对姐姐更增一层厌恶,又对大夫人添了一分感激。
一石二鸟的好计谋,王雪娥果然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