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从祭坛半空中直接摔砸于地面的时候,虞子婴目测距离至少有二十几米,这么高掉下来,即使她感受不到丝毫痛意,也能根据医学常识判断得出,她这次恐怕很难活得了了……
老天很喜欢对她恶作剧,分明这群人之中她是拥有最大机会活命的那一个人,却不想最终她却是死得最早的那一个……命也、运也,这两生都纠缠她至深的两句令人恶心透顶的字句!
她想她既然都必死无疑了,她也需不着再害怕暴露任何秘密了……
瞳仁映入从空而降的两张紧张、急切的漂亮面孔,她想起刚才他们的拼尽相护,那种种场景莫名地与她前世的虞氏族人们相叠合,那一刻,她心中涌上的却是十分的不甘心……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需要靠着别人的保护、牺牲,她才能够这样活着,祖母曾告诉她,她分明活着便是为了延续守护族人的希望,为了那些她欠下的债而活着……
但如果他们都不在了……她如此拼死苟存,历经万千地活着又是为何意义?
她活着仅是为了活着吗?
她对虞氏族人们欠下的债,已经无法还了,连他们耗尽一切力量抢来的命也保不住了,但今世假使她要死了,那么在临死前,她不想就这样欠着他们两人而离去……
至少最后替他们做点事情……
她将体内的玄气流转至极至,启动了一双黄金瞳,它散发着炯炯顽强的光辉,如永不明灭的亮星。(放放电影 .fangfdy.)
此刻,她感觉整个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一双巨大的黄金瞳仁就像是浮于云殿虚空之中,那威势凶摄睁开的一双巨蟒黄金眼,尊贵而轻蔑俯视着整个祭坛下方,那一刻阵法于她的眼中如此渺小而清晰无丝……
不需要再多耗损精力,她浮于虚空的黄金眼眨眼间便辨认出了阵眼,她想这世上再精妙再复杂的阵法于黄金瞳下,便如那不穿衣服的弱小孩童,一眼便能窥视出其周身弱点。
她张嘴想说话,但她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估计颈骨也被摔断了,恰巧一根骨头插进了喉管,她只能不断反复蠕动着嘴唇,将阵眼所在告诉他们。
当她被黑甲壳虫子淹没之时,当它们准备啃噬她的肉骨之时,虞子婴并不害怕,因为她的灵魂根本已经不在这具残损的躯壳之中了,而是飘到了更远更辽阔的地方……
——
被黑甲壳虫尽数淹没掉的虞子婴,闭上了眼睛,她并不知道从她身体流出的血液,令那些黑甲壳虫既兴奋却又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别说啃食她的血肉,哪怕是碰到她的血液,亦是惧怕地嚓嚓直退,而当那些鲜俪的血液滑落地面,那些汲吸了她血液的地板黑砖突地一阵凹凸起伏,接着便咔咔移挤两旁,最终露出一个黑洞,昏厥的虞子婴便一无所察地倏地从原地消失了。
虞子婴从上空掉落,便身如一片落絮不断地从空中掉落,如天地之间的一颗星子,亦如一片尘埃,掉落的地界四周巨长横石嶙峋,如巨兽的獠牙张牙舞爪,她从一条几百米长的石峋桥继续滑下,整个深穴广阔而巨大,自成一片天地,她阖着眼睫,衣裙飒飒地翻滚掉落。
最终穿越重重石层,她“扑通”一声,她摔沉入一个白岩平整巨石围浇的一湖沉烟冰潭之内,冰潭并不大,潭上葱郁石笋久不久地会滴下一滴乳白水珠,而虞子婴掉落的身躯沉没片刻,便浮了起来,四脚面部被冰潭的水一点一点覆裹成一块冰棺,而里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从白岩石旁条条沟壑流滚动过火红灼眼的溶岩,却不敢靠近那一池冰潭,仅乖顺地于旁边潺潺流过……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最终溶岩冷却成了一片黑色硬质灰层,洞穴之中上方遥望千丈的上方,那些横穿巨岩覆上了一层白冰,整个天地冰天冻地,反而此时冰潭上方的寒气渐渐消失了,冰棺融化,露出里面那沉睡之中的人,她依旧面目平静,浸泡于乳白色潭中一动不动。
恰巧一滴乳白水滴滑于她苍白无色的嘴唇之上,沿着她轻抿的唇缝之中,细细侵入滑下……
随着时间推移,冬天离开春天来了,冰潭的水又开始结冰了,她再度被冰裹住了,偶然洞潭边会经过一些小动物,试图饮用潭水的无一不是全身抽搐肠穿肚烂,最终腐蚀得一点不剩而亡。
秋天而至,从石缝之中蜿蜒爬出一条小青蛇,它爬至潭边,睁着一双黑辘辘的眼睛,盯着裹在冰层里的人景,脑袋左探头右探头,并好奇地挨近拱了拱,发现冰层又硬又冷,便畏惧地缩了缩,晃晃了身躯,再次爬走了。
春去夏来,夏末秋至,秋逝冬临——那原本臃肿的肥胖身材于冰中,开始消瘦紧致,经过浮水浸泡的身躯半分无营养不良的枯黄,反而如凝脂般白皙柔滑,透着淡淡的粉色莹光,她的发丝亦一点一点地开始生长……
而冰棺内的人如死一般寂静如初,一无所察,酣然沉睡——
——
天空乌云低低地下沉着,风灌进野石矗立的天然盆地之中,怒号着,呼啸着,漫天的风雪之中倾盆撒落,一支裹着铁具的蓝染铁骑猛地激进踏入,他们驾着狂风袭来,如飞沙走石一般,急驰而过,仿佛谁也无法阻挡的来到一片废墟黑岩之地。
如今这一片废墟被风雪淹没,只剩下一个黑石铺成的圆祭坛,那黑石的缝隙间隐约还能感受到稠黑的血腥色泽气息,四周栩栩雪花铺洒,杂乱四方垒石交错重叠,中央部分的暗黑高高祭坛坠毁一截,露出它残骸的半身,即使如此,它依旧坚韧地矗立不倒。
一道披着绛紫羽绉毛缎鹤氅的修长身影御马踏前,他从马上挥袍跃下,广袖长摆淡绿色缎织银红丝线交织的凤雀古纹刺孔雀长袍迎风鼓风飞舞翻动。
“你终究还是骗了我……三年了,我派驻军队于此处驻守三年了,若你当真活着,不可能整整三年都不踏出此处一步……”
风雪迷朦胧的他的五官面容,他清贵矗立笔挺的身姿却屹立如山。
“同心蛊……”他抚向心脏之处,突地讥讽一笑:“此刻,我竟如此希望它是真的同心蛊,同心同命,我不死,你亦不灭……”
“活着吧,在我不知道在地方……活着……直至……”
被风雪切碎迷离的低魅嗓音越来越低,几不可耳闻般轻喃。
“陛下——前方天气不对,估计是风暴雪即便来袭,我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一道破啸吼叫传来,接着便是万马齐踏的预警之色。
风雪之中,那道冷魅华贵的身影最终遗留了一眼于原地,便飞身跃坐于马鞍之上,与万军奔腾踏雪而去。
“陛下,驻守请神祭坛的军队是否继续……”
“……撤离。”
“是!”
……
当这支阵势浩大的队伍扬尘而去之后,不过一段时间又纷沓而来一支精简凛然的队伍。
领头是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俊朗霁月的男人,他背着一柄阔剑,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却添了几分不羁,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绝美的眉眼,身姿凛凛。
“子婴妹妹——”他一到“请神坛”便仰着头颅朝天长啸一声:“哥哥对你食言了,明明说过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将你救出来的,可是偏偏我忘了有一个地方……哥哥现在还不能去——”
他轻喘着气息,漫天飞雪染白了他的发丝,他盯着当初虞子婴殒落的地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脸颊,那里有一道从眉毛直划到嘴角的狰狞疤痕,他勾唇眩目一笑:“哥哥做不到誓言,如今亲自将这张俊容替你毁了,你可高兴?”
他的自语自话落于冰冷的空气之中,无人回应,只有呜呜的风声,他冰傲星眸仿佛失了焦距望着眼前一片空阔的祭坛。
三年了……被一段不过经历一月的往事束缚了整整三年了,怒眼角微微上佻,似笑非笑,细缝眯起的眼睫隐约透露几分冷酷的决裂,翻动披风飞舞,便勒马转身,带着队伍离开了。
过了几日,一个晴朗的天气,一个身影踏着雪面一步一步走来,行云流水,一截白袍杏衫随风翻飞袂舞,清风冽冽,仿似菩提花杳曳散束,带着一种万年古木沉冽的檀香。
他站于请神坛前,微扬面庞,丝丝迷离青丝飞扬:“三年了,明明如何卜算都分明该是已死之人……为何我却一直不愿相信你已逝了呢?”
他微微阖眸,清润如霜的双唇轻抿,慈悲温凉的面容落于空旷万里白雪铺阵一地只剩缟素。
他静静停驻了半个时辰,方转身消失于风雪之中。
——
而这三年一直深藏在冰中乳液水中不断变换的虞子婴,却不知日月交替,不知春夏秋冬,也不知道这三年间九洲大陆发生的翻天覆地,更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踪,究竟牵扯了多少人。
而她的沉睡,最终结束在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中,上空垂竖的石笋断碎,噗通噗通砸落于冰潭水中,平静的水面撞击溅起水花四射,藏在深穴的各类动物受惊纷纷钻出巢穴,四分奔相逃蹿。
轰隆隆!
闷雷的巨响震嗡耳根,虞子婴一直紧闭的眼睫终于颤了颤,薄嫩眼皮滚动,挣扎着掀开……
“咝咝~”
耳中突地感受一种异样冰冷被舐舔,虞子婴倏地睁开了眼睛,
沉睡三年的人……终于苏醒了!
在她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于她逐渐清晰的瞳仁之中崩坏碎裂,碎石榍纷纷坠落如雨。
“咝咝~”
耳畔再度传来怪异却紧奏的声响,虞子婴伸壁看似缓慢,却准备无误地逮住一物。
冰冷、滑腻、细长,她偏头,一双妖异的黄金瞳仁徒生无辜、迷茫,稚纯而干净。
原来是那条小青蛇,三年时间它已经从当初一根筷子般细长,变面如今食指般粗细,当天灾来临之时,它仍旧记得那藏在冰中,而到冬天却浸在石乳液当中的奇怪生物。
看别的动物都在逃跑,它却游离回来,想要叫醒她,别再睡了,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