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空荡后,清月已将那戒尺取了來。
瑾煜心中起了一抹倔强,是暗暗的同他的母亲较上了劲!他却不接那戒尺,目视一个家丁将他唤过來,又示意清月把戒尺递给那家丁。
清月狐疑,看了眼流云。
流云踌躇着点点头。
清月叹了口气,方递过去。
这家丁更是被少爷作弄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正不知所措着,忽见大少爷抬了左手摊平、舒展五指将掌心翻转向上,只利利的吐出一个字:“打!”斩钉截铁。
这一个字一吐出來,在场之人那心便跟着一惊后一颤!
家丁登地又惊又惧,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一旁的清月、流云也是神思凝滞,愣愣的不能解意。
瑾煜混沌的目光此刻却笼了厉色,转目对那家丁锐声喝斥:“本少爷的话说的不够明白么,打!”又是这般利利的一嗓子。
这一回在场之人可是听得清楚明白了,这位不知道又涌了什么脾气上來的大少爷,是要这家丁拿这戒尺打他自己的手掌心!
这戒尺有两尺宽阔,黑檀木裹金丝,分量委实不轻。若是挨上一下子,委实是吃痛难耐的。瑾煜待人从來宽厚,从未刑罚过任何人,这戒尺也一直都是挂在书房警示己身之用,平素里瞧着沒什么特别,当作件摆设也未为不可爱,但是此刻却要这戒尺初试锋芒、以他大少爷开例么?
清月心念骤紧,并着流云最先反应过來,虽然对少爷此举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的紧走于他近前、骤地跪在地上:“少爷这又是何苦來着?”清月声息因急切而起了一脉哽咽,旋即摇摇头,“纵是心里有苦闷,也不能这般受苦。若是少爷要立威、要警示下人,却也不能这般躬自身受啊!”
流云亦蹙了娥眉哽咽阵阵:“我的好少爷,你若不快,打奴才们骂奴才们都是受用的,却又何必好端端的作践你自己呢!”眉目悲戚不能言喻。
眼见她二人做了如此情状,瑾煜心中亦很不好过。他摇头叹息着将她们逐一扶起來,看看清月、转目又对流云:“你说这话,是要更加重我的罪过么?”自嘲一笑,且叹且问。
流云微愣。
清月抬手拍拍大少爷的肩膀,接过这话锋:“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为何要这般折磨你自己?惹人來心疼!”尾音一叹。
瑾煜心中感念,目光凝向清月,且摇首微微:“我又哪里是刻意作践自己惹你们來心疼,实是太太房里一个丫鬟因我之故,被太太责打掌心……原本就是我的过错,却叫她來承怨承怒,我却因着这等身份而不能救她,又叫我如何不悲伤难禁!”这话顺着感情不自觉的就言至了动情处,瑾煜喉咙微动,起了哽咽。偏生他又怕人笑他男儿软弱,只把这哽咽并着面上情态竭力掩饰,又哪里掩盖得住?反倒更加生了心颤心疼之感,看在眼里不胜悲凉!
这委实是瑾煜的心里话,他只能这么点到为止说的不能太露骨。他心疼凤凤,非常心疼!
上次若不是他沒有考虑时宜、只凭自己意愿的非拉了凤凤出去,结果叫太太知道了心中不悦、指责凤凤心怀不轨勾引少爷,她又怎会承受那般的委屈?而方才,他自问自己的举动又一次惹怒了太太,他一走了之后受苦的还是凤凤,他那心便抽痛阵阵!
可偏生的,抽痛也好、怜惜也好、悔恨也好、滋味莫名也好……什么都好,偏生他却不能帮得上凤凤半点儿的忙!只这么想着不知道凤凤此刻又在承受什么样的苦楚和委屈,他便着实心如刀绞!
合该受罚的是他,他此刻唯愿、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疼、一起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积蓄了满满情.潮的心房里头,稍稍的好过一些儿!
这话一出口,流云清月两个心思玲珑的丫鬟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又联想起少爷此前种种情状,他的莫名傻笑、他的发呆、他的神色……这种种似乎都隐隐有了一个绰约的指向,想必少爷对太太房里的那位丫鬟是极上了心,是不同于一般的喜爱了!
当真这位大少爷就是个“情痴”!这两个早熟谙了他性子的丫鬟不免无奈。
这时瑾煜偏过面目再次对上那握着戒尺的家丁:“连本少爷的命令都敢拂逆了……素日里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一顿后,声音陡又一扬,中气比方才还要着重,面色愠怒,瞧得出瑾煜此刻是真的、也是难得一见的,发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