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有预感,“自觉克服本位主义、宗派主义和地方主义”,不会到此为止。
市委常委会调整干部两天之后,柳俊去省城开会。晚上,靳有为邀请他放松一下。柳俊欣然应诺,施施然到了水蓝之夜。
靳有为请客,一般还会叫上李惠,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一回,靳有为和李惠给予他的礼节,较之以往又有所“升格”,不是在水蓝之夜的豪华套房里等候,而是在水蓝之夜的大厅迎候。
靳有为是水蓝之夜的常客,李惠是玉兰市常务副市长,水蓝之夜的管理人员对这两位都很熟悉。眼见得他们亲自在大厅坐等,殷勤侍奉之余,也是暗暗诧异,不知道是何等大人物,值得他们两位如此郑重其事。
柳俊一进门,靳有为和李惠便一齐起身迎了出去,微笑着与柳俊握手寒暄。
柳俊笑道:“怎么,改了规矩啦?”
靳有为与李惠对视一眼,笑了笑,心照不宣。随着时间推移,柳俊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是逐渐改变,变得越来越重要,已经隐然有上级领导的意味了。
身在官场,很难有十分纯粹的友情,多多少少会受一些影响。
“请吧!”
大厅不是说话的地方,靳有为领路,三个人向惯常用的那个豪华套房走去。水蓝之夜的老板贺鑫昌和少东贺宗衍亲自站在套房外迎候,身后是一个庞大的阵容,足足有十来位年轻靓丽的按摩女郎。见到柳俊等人过来,一齐躬身,娇声问好。
柳俊不由蹙了蹙眉头。
“欢迎柳市长!欢迎李市长!欢迎靳少!”
贺鑫昌紧着上前,又是握手又是敬烟,忙了个不亦乐乎。
“贺总,今天演的哪一出啊?搞得这么隆重?”
靳有为笑着问道。
“嘿嘿,这不是几位领导都来了吗?小小水蓝之夜,蓬荜生辉啊……”
贺鑫昌满脸堆笑,掉了句书袋,眼睛却只往柳俊脸上瞥,带着巴结和惶恐的神情。而紧随在他身后的贺宗衍,更是透着几分紧张。
柳俊不由失笑。看来贺家父子,是赔礼道歉来着。很久之前,贺宗衍不识柳市长尊范,在柳俊面前摆公子哥架子,得罪了柳衙内。后来虽然从靳有为口中得知,柳俊并没有计较之意,贺鑫昌还是很不安心。毕竟他儿子得罪的,是一个如此了不得的大人物,反手之间,足以令得他贺家父子万劫不复,没有当面谢罪,总是不妥。
此后贺鑫昌向靳有为提过好几次,要当面向柳俊赔罪,请靳有为成全。靳有为向他解释了几回,说柳俊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叫他尽管放心。
贺鑫昌唯唯诺诺,只得罢了。
他也曾想过,绕过靳有为,直接向柳俊“负荆请罪”,思前想后,最终没敢造次。实在他和柳俊之间,相差太远,冒然登门,只怕效果会适得其反。贺鑫昌精明过人,知道要真正接近柳俊这样的大人物,是需要机遇的,绝不是你硬生生凑上去就能成事。
这一回,听靳有为说要请柳俊前来放松,贺鑫昌简直喜出望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将水蓝之夜手艺最好,长相和身材最佳的十来位按摩女郎一股脑集中起来,摆出了“超豪华”的阵容,赔罪的诚意十足。
“贺总,辛苦了!”
柳俊淡淡说了一句。
贺鑫昌顿时如闻纶音,浑身三万八千个毛孔,犹如吃了人参果一般,都张了开来,舒服得了不得。又是一连串的鞠躬,引领着他们几位进门。
“柳俊,有段时间没有来水蓝之夜了吧?是不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啊?”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但贺鑫昌满嘴掉文,靳公子又给他来了这么一句很有“水平”的话。莫非如今社会上开始流行“文化人”了?
“其实物也未必是了!”
柳俊微笑说道。刚才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间豪华套房里的装饰品,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墙上挂着一些西方油画的仿制品,大部分是[***]女子的油画。娱乐场所嘛,就是这么个调调。柳俊也没有十分的在意。如今一看,那些油画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的山水画。甚至还有一个“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条幅。
仔细看去,竟然还是省内某著名书法家的亲笔翰墨。
柳俊有些哑然失笑。
瞧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临时换上去的,更换的痕迹还很新鲜,估计就是前不久更换的。看来贺鑫昌赔礼的心意很诚挚。不知从何种途径得知他柳市长是个“斯文人”,便换上这些东西,投其所好。
只不过如此一来,这间“坦诚相见”的按摩室,就变得十分的不伦不类了。
柳俊也不去点破,只是微笑颔首。
原本他就没有去计较贺宗衍的得罪,贺宗衍也没那个资格让柳市长去记住他。人家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柳俊也该当给个脸面,让贺家父子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