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能应对攻城的滚石擂木消耗殆尽,也就意味着宣府已经丧失了守城的一大利器,接下来,会是最为惨烈的登城战,白刃战,近身战,局势一旦难以支撑,就会演变为溃逃,之后就是足以把整个宣府毁去的巷战,并最终迎来一场大败。
偏将自然也知晓这其中的意味,舔了舔嘴唇:“将军,不如我带一支兵护送你走南城门,那里防备最为薄弱,蛮兵只围不攻,交锋最激烈的地方还是被城门,南城门就是最后的生机!”罗亨信摇摇头:“你说的,我信,这是女真蛮兵给我留下的一条退路,只要我带兵突围,哪怕有伏兵,我也不会被杀死,反而要生擒。”
他转过身:“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要我逃,只要我一逃,整个宣府士气就会崩盘,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掌控整个宣府。”
“这是蛮兵的疑心之计,是明谋,只要我怕死,只要我还不想死,就得乖乖听他们的安排,自己跳进牢笼里去,毕竟他们兵勇的命也是命,能少死几个,日后的胜算就会越大。”
“将军……”偏将有些迟疑。
罗亨信冷哼一声:“别自欺欺人了,这次不是什么南下打草谷,掳掠些人口粮草就能知足,在我们连年的喂养下,身旁的恶狼胃口越来越大,已经不满足于些许人口,他们要吞并整个朝廷,然后占据最肥沃的土地,他们已经不满足当草原的流浪者,我们口中的野民蛮人,而是要做人上人,做汉人的主子!”
他一锤定音:“此战并非只为我等性命而战,也是为后代儿孙而战,这是一场亡国灭种的战争泥沼,但现在看来,占得上风的,不是我们汉人。”
仓啷一声,罗亨信拔出宝剑,看向偏将:“我知道伱惜命,舍不得刚出世的儿子和三房妻室,但现在我还是一城主官,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许从你口中说出半个退字。”
刃光闪过,照出罗亨信冰冷的眸子:“既然军械已经见空,那就用人命去堆,去挡,这里多死一个蛮人,以后就能多活几个汉人,挡的住要挡,挡不住也要挡,你也不想你刚出生的孩儿只能被人在脸上印下奴隶的刺青,作为冲阵的耗材,消耗箭矢的人肉靶子吧?”
偏将看着脖颈间的刀锋冷汗直流,就听得罗亨信继续说道:“我和你说实话,罗某人活的值,金银财宝,宝马良驹,美人绝色,都一一享用过,这辈子值了,但我还贪,贪生前身后名,我不想作为降兵去求活,那些蛮人身上散发的气息让我作呕。”
“我宁愿青史几行名姓,罗亨信镇守宣府,抵御女真,殉城而亡,也不想日后被儿孙后人戳着脊梁骨臭骂,现在,你清楚了吗?”
“末将知晓,这就领兵去城头,死不旋踵!”
说完偏将动了动,看罗亨信无有动作,小心躲过兵刃,急匆匆下了鼓楼,聚集本部兵马,以登城墙。
“哼,真以为我这宣城是个镀金的好去处,平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如今战时,皇帝老儿我都敢不放进城,又何况你这京都来的少爷兵!”
罗亨信冷哼一声,忽然说道:“看紧他,若是有逃跑意图,立刻斩杀,反正现在也没人敢来追究老子的过失。”
持盾重甲兵没有说话,只是鼓楼角落几道奇怪的阴影逐渐退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