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暗淡, 沈栩用小铜铲挑了挑灯芯。
灯火荧青,墙壁映出一道跳动的影子。
沈栩沉淀下来,继续读书。
墙上的影子不再跳动, 应了那句,坐如钟。
寒冷的年根,游子归家,年味渐渐浓郁, 转眼除夕。
一大早, 太师府张灯结彩,季绾刚拉开门, 就见二房的嫡女君淼笑嘻嘻站在月亮门前与君晟交谈着什么。
少女十三、四岁,梳着双螺髻,水灵灵宛如白桃, 滴溜溜
转着乌黑大眼, 俏皮讨喜。
只见君晟手里拿着个红包, 拍在少女的额头上,不冷不热的, 看不出堂兄妹的亲昵。
在少女投来视线时,季绾稍稍一笑。
君淼越过君晟, 提裙跑过去, “大嫂早呀。”
并非第一次与之相见,也知她虽是二房的人,但性子乖软柔和,喜欢黏在老奶奶那里, 跟老太太养的狸奴似的。
最重要的, 她没因四公子的事,对季家生出成见。
季绾刚要从袖子里取出红包, 君淼赶忙拿起从堂兄那里讨来的红包,笑嘻嘻道:“大嫂不必再破费了。”
夫妻一体,没必要准备两份红包给同一个人。
季绾含笑点头,与之闲聊几句,等目送人离开,才给泓涵苑的仆人们分发赏钱,轮到馨芝时,季绾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
馨芝受宠若惊,说起吉祥话。
分发完赏钱,季绾回到堂屋准备用膳,却见一身揉蓝锦衣的君晟朝她伸出手。
季绾坐远了些没有理会。
君晟施施然落座,紧挨着她。
除夕讲究和和气气,季绾不愿扫兴,舀起汤碗里的馄饨吃起来,又吃了一块寓意年高的糯米粘糕。
君晟伴在一旁,目光锁着快要用碗遮住脸的女子。
被缱绻的目光包裹,季绾极不自在,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看我做什么?”
“好看。”
季绾脸薄,经不起若有似无的撩拨,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淡色的唇微扬,男人握住她抬起的手,攥在掌心轻轻揉捏。
软若无骨的小手不经磋磨,很快泛起血色,白里透红。
屋外欢声笑语,沉浸在喜庆中,没人愿意破坏温馨的清早,季绾任他牵着,几分骄傲,几分无奈。
“念念,和好吧。”
他骗她在先,自知不会被轻易原谅,也知晓她的顾虑,但新年图个和乐,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在别扭中度过总会留有遗憾。
攥着女子的手越收越紧,君晟坐近些,彼此气息交融。
“我不会再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如实相告,行吗?”
季绾心里空落落的,失了主意,她别过脸避开这份暧昧。
得到了无声的答案,君晟缓缓靠近她的侧脸,落下一记清浅几近蜻蜓点水的吻,怜爱而珍视。
“慢慢想,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礼部正在草拟准许聋、哑、盲症学子参加科举的提案,阿渊有望考取功名了。”
有清霁泠泠的秋水漾过杏目,季绾眼微亮,“真的?”
“我还哪敢骗你。”
季绾这才露出笑靥,随即努努鼻子。
挺翘的琼鼻稍稍皱起细褶。
温软可人。
君晟揉揉她的发髻,长指插入细软的发丝,没再提和好的事。
遇事不决时,顺其自然或许更为合适。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1,平淡而细水长流,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除夕夜守岁,季绾随君晟陪在徐老夫人身边,相处久了,季绾发觉,老太太和婆母都是话少的人,但并不代表她们寡情冷漠,只是太过克制,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随着年岁更具威严。
狸奴猫从榻底下钻出来,蹭了蹭君晟的踝,被君晟抱起放在腿上。
猫儿软乎乎趴在男人腿上,舒服的直“咕噜”。
季绾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冷,在燃着地龙的暖房里搓了搓手臂。
君晟注意到这一细节,强行放下不愿起身的狸奴,取来毯子罩在妻子身上,弯腰盯着她的脸,“我带你回房。”
“不用。”
这是在太师府的第一个守岁夜,季绾不想错过。
屋外檐下的红纱灯随风摇曳,烨烁成线,点亮黑夜,直至初一天明才熄灭。
一大早,炮竹声声,一地红碎屑寓意满堂红。
君晟与父亲乘车入宫参加朝会,各地诸侯回朝,场面盛大恢弘。
承昌帝接受完百官朝贺,与几名心腹朝臣在大殿内接待了诸侯们。
宫外的家家户户也是热闹非凡,准备着从初二开始的走亲访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