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翡想到这里,不由就有些害羞,他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也跟着轻柔了下来:“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惜命,但不怕死’,我也一样。”
从前的日子, 更多的是只本能,生命漫长却不知意义何在。
回想起那个无处可去的夜晚,回想起那次在梦里的对答,时翡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寓意着此刻,他等到了能把“期待”托付的那个人,纵使有那么多曲折,可仔细回想却也值得。
苏羡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过话,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被一种温柔的力量包裹, 可苏羡就是觉得难过。
若这是时翡自己的选择也就罢了,可这分明不是啊!他根本就没得选!
这分明都不是他该受的苦。
苏羡越想越是觉得心绪难平,呼吸不由就急促起来,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竟是憋得眼眶都红了。
因为不是在梦里,苏羡对情绪的忍耐是很强的,因为从小的经历,对难过的忍耐几乎都已经成了本能,师父过世的时候他都忍住了没有哭,他只安慰自己,生死有命,这世上生死轮回,每个人都是要经历的,师父又是寿终正寝,所以他虽伤心难过,但也终究都忍耐了下来。
可此刻的苏羡却觉得这种本能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明白,师父究竟为什么那样做,他从小一言一行都由师父教导,他都能明白的道理,师父又怎么会不明白?
用别人的心来为他续命,这做法和那用别人性命为自己老师续命的邪法师有什么不同?师父让他下山之后一路往东,定然是算到了他会和时翡相遇,那么师父究竟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还是说,师父也算到了,这个傻翡翠,终究是会原谅他的?
苏羡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颤抖,明明空气充满了胸腔,他却仍旧感觉到一种窒息。
时翡本来垂着眼睛正害羞,却不想听到苏羡猛吸气的声音,抬眼一看,竟是瞧见他两眼通红的看着自己,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时翡吓了一跳,顿时慌了手脚,猛地起身要往苏羡那边走,把当中摆着的茶几都大力撞到了一边,可等真到了苏羡身边,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时翡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
苏羡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极了,又没脸对时翡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因为他知道,现在说再多都于事无补,只能别开脸,不看时翡,努力想要平复呼吸,说句随便什么话出来。
可时翡一伸手就把他的脸给掰正了:“你看我啊!说话啊!”
偏偏苏羡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害怕被时翡原谅了,时翡的每一点原谅和善良,都让他觉得更加痛苦,他觉得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都像是一种虚伪的善良。
木已成舟,那颗翡翠心时翡拿不回去,可能连生死都和他捆在一起,他得了所有好处,却还恬不知耻地要去同情心疼时翡。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
苏羡心绪翻涌,道心在动摇,那颗本就是被修补过的残缺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时翡察觉他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按上苏羡心口位置,隔着衣服触碰到了那颗翡翠心。
刹那间,苏羡狂乱的情绪便传达了过来,此刻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时翡惊诧的同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的力量凝聚在手掌上,然后借着存真的力量,侵入了苏羡体内。
存真和时翡本就是同源,此刻嵌在苏羡心上,与苏羡心脉相连,时翡这样做倒是丝毫不费力气。
他修为何等的高深,毫不费力的操纵着灵力,梳理起了苏羡体内因为心境不稳而变得躁动的灵气。
因为这股外力的介入,苏羡整个人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经过这么一下,他真是更觉得没脸见翡翠了,头一低恨不能变成鸵鸟算了。
时翡却直接在他面前的地摊上盘膝坐了下来,手伸过去握住了他一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凉的手。
时翡刹那间有些遗憾,他要是暖和一些就好了。
不过好在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时翡又催动着灵力,将自己握着的那双手慢慢的捂热了。
这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天地间灵气枯竭,要在体内积攒下灵气是何等的不易,每一丝灵气都是非常珍贵的。
可现在,这珍贵的让全天下修士都发疯的灵气,就被时翡用来给小道士暖手了。
时翡却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一直到小道士的手都暖和起来了,才轻声说:“你怎么劝我的时候,词一套一套的,自己就光钻牛角尖了?”
苏羡不由就去看他,视线对上时翡那双翠色的眸子。
时翡说:“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
这是那天在梦里,苏羡和时翡说过的话,他记得清楚,此刻倒是拿来说给小道士自己听正好。
时翡握着他的手,声音轻轻地:“我们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