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哭过一轮,力气被带走了大半,如今只是抓着衣袍一角,力道不重,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只需轻轻一挣就能挣掉。
霍霆山却停了下来,他在软榻旁重新转身,窗外的日光斜斜的溜入,落在那道穿着玄色衣袍的伟岸身影上,如同映着一头长有尖牙利爪的野兽。
只是此刻,野兽像是被缰绳束住了般,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让他进来吧,我也想听是什么要事。”裴莺抹了抹眼睛。
霍霆山拿她没办法,只能令人进来。
有过前两回不详的汇报,哪怕知晓此番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在那道暗沉凌厉目光的注视下,过大江仍不住头皮发麻,“大将军,投放桑皮纸的人抓到了,估计是个暗桩,审一审应该能审出不少消息。”
凝滞的气氛一松。
裴莺苍白的脸总算恢复了血色,“有线索了?真好。”
确实有线索,后经审讯,这个埋在沉猿道的暗桩受不住拷打,供出了城中所有雍州斥候,霍霆山顺势将城清了一遍的同时,理出了个信息。
第二封桑皮信很可能是预备方案。
长安距离此地甚远,消息一来一回,九日怕是够呛。凡重要事项,一定有先后两种方案,总得留个后手不是?
第二轮的桑皮纸铺天盖地的撒下来,这撒信方式赫然是生怕旁人不知晓,其中着急的真的只有他夫人吗?
霍霆山以指骨敲了敲案几,“沙英,你领五百人南下;兰子穆,你领五百人往西行,沿途不断分兵,绕城而过,着重郊外搜寻。”
小丫头有可能已逃了出来。
如若这般,应将大部分兵力放于郊外,毕竟她没有过所,此时相当于流民,进城无法入住厩置。
两人领命,迅速领兵出去。
*
当日深夜,霍霆山被几声呓语惊醒。
“莫要砍我囡囡的手……”
男人在心里微叹,正想给人顺顺毛,让她睡得踏实些,结果伸手触到一片火热。
如今是夏日,他们寝居中置了冰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跟个火炉似的。
霍霆山瞬间清醒了。
片刻后,主院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冯玉竹收回给裴莺号脉的手,“主母脉弦而涩,气滞非常,是郁结于心所致。心火过旺易发邪热,还请主母尽量保持心情舒朗,不可急切。我给您开两剂药,用过退热汤药后两个时辰,再用一副安神汤。”
辛锦领命熬药去了。
冯玉竹是顶好的杏林,在幽州军中是杏林之首,平日谁有个头疼风寒,去寻冯玉竹讨一副药,喝了立马药到病除。
但这一次,主院里数回传召,冯玉竹一次一次背着药箱过去,药剂也一副又一副的熬,裴莺喝了却没什么效果。她往往是白日饮完药后退一会儿烧,但晚间又烧起来。
她一日一日的枯萎下去,主院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沉,奴婢们行事比平时谨慎了十倍不止,生怕激怒了也随之越来越阴晴不定的男主人。
“夫人,用些蜜饯。”霍霆山从小陶罐里倒出一颗蜜饯,递给到榻上人的唇边。
裴莺刚喝完药,满嘴苦涩,却不想吃这种格格不入的甜,她微微摇头,“不用了。”
霍霆山把蜜饯抵在她唇上,“告诉你个好消息,小丫头寻到了。”
裴莺猛地坐起身,“寻到了?囡囡如今在何处?她及时能归?”
“她距离沉猿道尚有些距离,归来还需些时日。夫人如今身体抱恙,得快些好起来才是,否则小丫头回来后该心疼坏了。”他似和那枚蜜饯杠上了,锲而不舍的给裴莺投喂。
裴莺这回张了嘴,将蜜饯吃了,“还需些时日是多少日?”
霍霆山沉默了片刻,“至少十日。”
“霍霆山,你莫要骗我?”裴莺狐疑。
这人有些不对劲,囡囡回来的消息如此重要,怎的会待她喝完药才说,而不是一进房就告诉她。
“我几时欺瞒过夫人?”他神色如常。
裴莺想了想,“赵天子驾崩那回。”
霍霆山轻咳了声,“就一回。”
裴莺信了,一直笼在眉间的郁气总算散了不少,眼里也有了神采,“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这一夜,裴莺睡得比前几日都安稳。而入睡后,她并不知晓今夜身侧的男人在她入眠后少见的没留在主院。
霍霆山去了书房。
陈威陈杨等人已候在书房中,见他来,先见了礼,而后才说:“大将军,方才收到兰中将传回的讯报,西边暂无发现小娘子踪迹。”
一个接一个的汇报,最后一人说完,今日依旧是颗粒无收。
“继续寻。”霍霆山面无表情的又点了二人,“陈威陈扬,你们兄弟二人各领一千人南下。”
领到任务后,众人相继离开书房。
唯有霍霆山仍在,身形高大的男人独自坐在案几后,旁侧的灯盏静静的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