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时,猎场已到了不少人。一顶顶营帐扎起,有的帐前铺了毯子,旁边架着青铜釜,帐口处还能看到呈着小炭炉的小案几。
不少穿着彩衣的小娘子手捧杯盏,围炉而坐在聊天,说到兴起时,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
小郎君们也没闲着,不少围在武器架前,挑弓的挑弓,选马的选马,力求待会儿好好表现。
此外各家高门的顶梁柱也开始交际,妇人们聚在一起谈笑,男人们也在闲谈。
是的,只是闲谈,无一人说朝中事。
冬狩派帖送到各家时,州牧府管事也一并传到了霍霆山的意思:这场冬狩是纯娱乐放松,禁提政事。
都说到“禁提”二字,人精们又如何会不识趣。等管事离开后,家家都对小辈们耳提面命,生怕犯了忌讳。
霍霆山的车架来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霍幽州来了!”
“我上回见大公子是在两年前,没想到仅是短短两年,他竟沉稳了这般多。”
“虎父无犬子,你观霍幽州如此,大公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反倒是那位小娘子落落大方的气度令我有几分惊讶,不知晓的,还以为她自小在高门教养呢。”
“我如今旁的不求,只求我家那混小子争气点,拿出真本事来。”
“瞧你这话说的,你又无嫡女,你当然不求旁的。”
“哈哈哈。”
……
小辈随霍霆山骑马,孟灵儿也不例外,她骑着当初霍明霁赠的那匹雪白马驹,神气极了。
主帐早已搭建好,马车行至主帐旁停下。在众目睽睽之下,霍霆山翻身下马,而后行至马车旁。
车厢门打开,一只戴着油润黄玉圆镯的素手探了出来。车旁的高大男人握住那只手,将车内之人牵了出来。
各家主事人曾受邀观礼过霍霆山和裴莺的大婚,但各家小辈还未有资格去。因此对于年轻一辈而言,今日他们是第一回得见州牧夫人。
看清人的那刻,周围的喧闹不知何时已停歇。
可能因着今日冬狩,美妇人并无如往日般穿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身朱色的骑马装。
她不似时下许多妇人和小娘子追崇的纤瘦,美妇人纤秾有致,色若春晓。
黑的发,白的肤,朱红的骑马装色彩明艳,强烈的色彩冲撞宛若形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丹青画,她是画中人,亦是无双的风景。
裴莺看见周围不少人在看她,有些人面熟,好似数月前见过,有些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过此行冬狩,她并非全无准备,各家人物关系大概捋清楚了,谁家和谁家姻亲,哪家夫人又和哪家夫人是交手帕关系。
这会儿倒不慌。
“狩猎何时开始?”裴莺问霍霆山。
“一刻钟后。若是山中那头大虫未离开,此番我便将它猎回来给夫人做一件大氅。”霍霆山嘴角微勾。
裴莺不赞同,“别了吧,挺危险的。”
然而这话只换来某人一声不屑的轻呵。
裴莺:“……”
如今冬狩只是娱乐活动,并未成为国家性质的活动。因此周围以私家奴仆为主,并未出现幽州军和旗帜,气氛轻松得很。
霍霆山说一刻钟,便真是一刻钟。
一刻钟后,未时至。
各家相聚于主帐前,腰挂环首刀的男人扬声道,“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此乃乐事也。今日相约诸位在此,意与众位同乐,还望诸位莫要过于拘谨。”1
一呼百应,应答声不绝。
霍霆山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发了话后首先翻身乘上乌夜。
以男儿为主的狩猎队先行出动,霍明霁、霍知章和孟灵儿,三人都跟着去了。
霎时间马蹄鸣动,犬吠声缭绕,还伴有鹰隼长唳。
裴莺其实也有点蠢蠢欲动,打猎啊,左牵黄,右擎苍,亲射虎,看孙郎……
但想归想,郎君们一走,各家夫人纷纷上前和裴莺交际。
赞美不绝于耳,夸她的,夸她女儿的,夸她两个儿子的,然后再旁敲侧击她喜欢怎么样的女婿和儿媳,是否已有人选。
她们旁敲侧击,裴莺和她们打太极:她无什要求,得她眼缘即可,但孩子父亲那边她作不了主。
好不容易从贵妇堆里脱身,裴莺双目无神,“不成,不能再那样了。”
和当初的裘家四夫人的恬静不一样,那些个贵妇个个都人精,应付起来颇为废心神。
裴莺看向跟着她的武南然,“南然,我们也去狩猎吧。”
聊也和她们聊过了,既然如此,她也去狩猎不过分吧。
武南然无异议。
于是等裴莺再回来,便告知贵妇们她也要去狩猎,贵妇们面面相觑。
北地的民风彪悍,女郎狩猎自然也有,不过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儿女都大了,早已不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