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兄长在身边便好了。
虞藻下意识这么想。
如果两位兄长现在在他身边,他必然不会如此迷茫无措,想不明白,也给不出回答。
北凉王是大殷唯一的异姓王,异姓王本就是最遭帝王忌惮的存在。
按理来说,皇帝应当担心臣子功高盖主、怀有不臣之心,又怎可能主动将江山易主?
在某些方面,虞藻谨慎过头。
纵使再想完成顺利登基的任务,也不能在此刻暴露目的,他故作不解,睁着双水灵灵的眼:“若我登基,那你呢?”
退一万步而言,假设按照明凛所言,给虞藻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再将他立为储君,不日后即位。
那明凛呢?
明凛又该去哪儿?
若是常人听到明凛这番言论,要么被吓得屁滚尿流,要么赶忙磕头谢恩,总之不会像此刻的虞藻这般。
小世子倒是格外与众不同,反应也别出一格。
虽有慌乱,但也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关心他的去路。
看向虞藻的目光,再度心生怜爱。
明凛轻抚他的面颊:“太医说过,我必须好好修养,不能再过度操劳。若不然,恐无力回天。”
虞藻瞳孔放大。
前段时日,他一直听兄长说,皇帝病情加重、每日在榻上养病,可他见到皇帝之后,也不觉得皇帝病气多重。
明凛竟已病到这种程度吗?
因先帝荒淫无道、懈怠政事,年少登基的明凛处在极其艰难的处境。
外戚把持朝政,朝廷内外腐败严重,先帝留下来的一摊烂账,直到近几年才彻底根除。
这些年来,明凛每日批阅数万字的奏章,事必躬亲,每旦听朝,日昃忘倦。
他即位以来,的确做出了一番好成绩,整顿吏治,注重农桑,却也正因事事亲力亲为,导致积劳成疾。
太医院给出的建议是,让皇帝好好休息,绝不能过分疲劳,身子根骨已经伤到,只能靠后天慢慢调理。
可那么多政事,如何等得了?
明凛吩咐太医院开出药方,太医院开出的药方需经过百般审核,攻或补、温性或良性,都需要经过层层审核。
他们不敢添加药物剂量,只能依照过往医宗金鉴,开一些无功无过的药方。
如此一来一回,明凛的病情自然不见好转。
这也意味着,明凛没有跟虞藻开玩笑。
不是试探,而是真有这个打算。
被龙饼砸中的虞藻,面庞瞬间红润起来,他欣喜地翘起眼睫,又迅速压下。
他故作正经,语气矜持道:“可是我不会治理国家呀……”
虞藻谦逊地推辞了一下,一双水灵灵的乌黑眼珠,却期待又明亮地看向明凛。
“不会的话,可以学。”
明凛将虞藻拥入怀中,他们一同坐在龙椅上,身边是淡淡的龙涎香,混合他身上的中草药味。
他缓缓牵住虞藻的手,一起落在奏章上,“我看过你在太学的成绩,你画的一手好丹青,可见你的学习天赋不凡。”
提到虞藻的画,虞藻得意地翘起唇角,想骄傲地炫耀,却还是摆出一副谦虚的模样:“都是林博士教得好。”
他虽如此说,可微微伸过来的面庞,分明是等待夸奖的样子。
明凛不免产生微妙感。
他身居高位多年,旁人敬他畏他,孤家寡人的他,从未体会过这种类似被依赖的感觉。
很奇妙,也很独特。
明凛又禁不住想,怎会有人天生如此讨喜?
“林博士眼光挑剔,太学里所有学子都受过他的责罚,包括年幼时的我。他却对你的画赞不绝口,将你视作得意门生。”
明凛如虞藻所愿,说出赞美之词,“小藻这般擅长丹青,日后批阅奏章,自然也会得心应手。”
“慢慢学,总会学会的。”
明凛带着虞藻的手,一起握住一只毛笔,在奏章上缓缓写字。
虞藻瞧得认真、学得也认真,他又听见明凛在耳畔说,“再说了,你的两位义兄都是可造之材,有他们辅佐你,必然不会出岔子。”
明凛不愧是皇帝,极擅于攻心,说出来的一番言语,直戳虞藻的心窝子。
有兄长在,虞藻的确不用担心。
就算当皇帝很困难、要学的东西很多,但是他兄长厉害呀。
虞藻不会批阅奏章、也看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语句,但兄长会帮他批阅的。
就算大哥不帮,还有二哥呢。
就像儿时,二哥模仿他的字迹,帮他写功课一样。
裴忌自小便擅长为他代笔。
虞藻面庞红润,紧跟着,又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
他忙抬起面庞,忧心忡忡道:“可是我父王……”
若按照明凛所言,明凛宣称他是明凛流落在外的子嗣,那他便是明凛唯一的子嗣,立他为储君,一切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