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重来到虞藻身前,先是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一下皇帝,旋即才进入正题,看向虞藻:“可有受伤?”
虞藻摇摇头:“没有,舅舅将我护得很好。”
听到这声“舅舅”,裴雪重素来温润和煦的神色,也有一瞬的停顿。
明凛却被喊得身心愉悦,刺客被捉拿了个七七八八,此地已然安全,他没有将虞藻放下的打算。
“无事便好。”他不轻不重地拍着虞藻的后背,“方才朕瞧你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虞藻脸上发烫。
他方才的确被吓坏了,吓得浑身发抖、像一只听到炮竹便要找个地方躲藏的猫儿,一溜烟儿地爬上皇帝的身前,捉都捉不住。
他胆小归胆小,可皇帝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呀……
虞藻郁闷地垂下脑袋,手指轻轻勾着明凛的领口,带着几分抱怨地喊:“舅舅……”
尾音延长,小表情浸满委屈。
明凛挑了挑眉,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细声细气,宛若撒娇。
“好了,朕不说便是。”明凛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脸皮怎这么薄?”
北凉王那匹好战的猛兽,竟能有如此水灵纯然的儿子。
当真是好福气。
“陛下贼人已被全部捉拿”
御林军跪下汇报,面容沾了未曾干涸的血迹,“臣等严加防守,无一人逃脱。他们牙尖藏了毒,臣等及时将他们的下巴卸下,不过仍有部分贼人服毒自尽……”
虞藻看着他面上的血,莫名有些不安。
许是他们靠得近了,他们身上铠甲沾染的血腥味十分浓重,被夜风一吹,直直往虞藻面上飘。
好难闻的血腥气。
虞藻将脑袋埋进明凛的脖颈间,不想闻这难闻的味道。
可在明凛眼中,此举又是撒娇了。
他颇为享受地偏开一些头,好让小世子靠得更舒坦一些。大掌安抚小世子的同时,同时声线沉冷:“尔等今日护驾有功,朕当重重有赏。叛军一事兹事体大,他们如何混入宫中,又是如何掩人耳目?宫中究竟有多少叛军的内应?每当朕思及此处,遍体生寒,此事定当彻查朕将此事交由御史大夫,大理寺全程协助,定要将事实查个水落石出。”
御史大夫上前一步,高声回答:“臣定不辱使命”
伏在肩头的虞藻,雪白耳尖轻轻抖了抖。
他也觉着奇怪,这群叛军究竟是如何混入宫廷的?
自打山匪的真实身份曝光后,朝廷对叛军一事尤其重视,御林军增强防守,进出宫门更是增设多层关卡。
今日宫宴上大多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就连他们都需要经过严格搜身。
自明月楼请来的琴师也是,检查古琴细致到每一根琴弦。
生怕他们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下。
若无内应通风报信,这群叛军如何能够进入宫廷?又如何能精准掌握皇帝的动向?
虞藻虽然不太聪明,但也没有笨的那么离谱,有时候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只不过,他的聪明程度有限,想到这里,他便登时卡住,不论他如何绞尽脑汁,皆无法往下细想。
乌泱泱的长睫细细抖了抖,一阵风过,虞藻下意识抬起眼睫,看到明凛后方、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突兀的浅色身影。
那是明月楼的云琴公子。
他带着掩面的帷帽,不过在方才的兵荒马乱下,帷帽早已不翼而飞。
手中只抱着一个古琴的云琴公子,身形修长如竹、挺拔似松,哪怕在一众官员间,仍然显得出众。
前提是忽略他此刻的神色。
虞藻能清晰看见,云琴公子的神色紧绷,抱着古琴的手收得很紧,指甲反复抠着名贵古琴,指尖渗出血迹,皆浑然不觉。
眼眶赤红、眉眼间满是隐忍之态,仿若在竭力遏制某种汹涌的情绪。
是被吓的吗?
虞藻倒是能感同身受,他方才也快吓坏了,云琴公子当时正在宫宴中央演奏,距离此刻最近。
被吓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当虞藻想要出声时,眼前的云琴公子似终于下定决心、神色一凌。抱着古琴的他,倏地从古琴底下抽出一把锋利长剑,直直朝皇帝背后刺去
眼前画面犹如慢动作在虞藻的瞳孔内播放,他惊愕地睁圆了眼,双手紧紧箍住明凛的脖子:“舅舅”
另一枚刀剑及时拦在半空间,抵挡住那用尽全力的一剑。
裴忌擅长用剑,然而眼前之人的剑法丝毫不逊色于他,在攻势被阻挡后,云琴即刻切换了路数,变幻着软剑朝裴忌的臂下攻去。
目的很明显,他要刺杀的人是皇帝。
剑身激烈地厮打纠缠,围聚在周围的大臣纷纷作鸟兽散。
云琴的剑法刁钻宛若毒蛇,以一种极其难预测的方式切换刺出,剑剑直指命门。
太子明奕见状抽过御林军的长剑,一起加入混战。
经过几番打斗后,他神色微变,眼底密布寒潭般的冷意:“是你。”
这个剑法,这个路数,他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