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羡青的肩膀微微起伏,而他身后的绿孔雀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屏羽完整地张开了。
“凑合吧。”他半晌后说。
祝鸣低头嗅了嗅并没有任何气味的花束,红宝石的光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但你这束花的价值实在是太夸张了,我觉得刚刚给出的那份嘉奖……可能有点不太够呢?”
他弯起眼睛说:“剩下的,你要不要自己来取?”
席羡青的喉结在滚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自觉地拉近,夕阳静谧温暖,映在他们随风舞动的发丝和逐渐靠近的鼻尖上。
他们吻过很多次,有些细节是不需要言语沟通便能会意的——此刻席羡青低下头,单手捧住了祝鸣的脸,祝鸣也微微笑着歪了下头,垂下眼睫,将脸颊在席羡青的掌心亲昵蹭了一下。
这次席羡青并不想等待,于是难得主动地低下了头,准备来索取自己的奖励。
两唇即将相碰的前一秒,祝鸣指尖却蓦然抬起,覆盖在了席羡青的唇瓣上。
指尖微凉,祝鸣在席羡青的滚烫的下唇上轻捻着摩挲,却没有说话。
到手的礼物连丝带已经拆开,坏心眼的狐狸却突然出尔反尔地不愿送出,席羡青的眉头微皱,冷冷地掀起眼皮:“你干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奖励现在就给了你的话,你说不定就不会好好复习了。”
祝鸣叹息了一声:“这样吧,我来设置一个定时配送,等考核结束后,亲自给你送上门送一份大礼,怎么样?”
席羡青明显是不满的,但听到“大礼”的一刻,身后的绿孔雀无声抖了一下尾翎。
少顷,他开口道:“说到做到?”
祝鸣拉住席羡青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偏过头,低下眼睫,用嘴唇轻轻地吻了一下的掌心
“呐,给你盖章,留个凭证。”他笑着看向席羡青的眼睛,“说到做到。”
不知道是这份大礼的诱惑太大,还是考核的截止日期近在咫尺,总之未来的两周,席羡青书房里的灯就没有暗下来过。
杨佳禾和工匠们偶尔会上门拜访,书房的门时常虚掩着,席羡青这回并没有给祝鸣看稿,当然祝鸣对这件作品的细节也没那么感兴趣。
路过时,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在沟通设计想法——席羡青给秦惟生准备的作品,似乎是一个奖杯。
祝鸣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复杂,更多的是庆幸,因为他知道,这或许恰恰就是秦惟生想要的。
于祝鸣而言,只要席羡青这次可以顺利平安地通过这次考核,就已经够了。
两周后的k大礼堂,座无虚席。
k大研究院对席羡青的这次交流到访极其重视,因此作品的展示和合影环节,邀请了整所研究院的学生和教职人员到礼堂观看,全程进行现场直播。
因此这场仪式,不仅面对的是六区七区的观众,而是展示给整个希明星的。
不过大多来到现场的七区人都心知肚明,说是作品展示,其实就是秦惟生的加冕仪式罢了。
秦惟生站在礼堂的后台,透过暗红色丝绒幕布间隙,他看到了学生,看到媒体和摄像头,看到灯光汇聚在舞台的正中央的,他即将要站在的位置。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在幕布后方张开了手臂,胸腔里郁结盘绕多年的闷气,终于在此刻吐了出来。
他六十岁了,荣誉头衔样样不缺,也算是k大这么多年的传奇——他是七区那一届高考状元,曾差了三分便达到医考满分,又是k大当年最年轻评上正教授的人,一路走到现在,从未有人否定过秦惟生的天赋。
只是这样的顺遂,也让他的自尊心达到了近乎病态和偏执的地步。
许多人都曾议论他为什么不亲自竞选首席,有人说是他已经不需要再多的头衔来证明自己,也有人说他是淡泊名利,更愿意将机会留给后生。
但只有秦惟生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从未有资格去争取。
在k大读本科的第一年,他在一场考试中作了弊。
那其实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基础统计学小测,当时的秦惟生却在最后一道大题时忘了公式,大脑一片空白。
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鬼使神差地,他想要去偷看一眼放在椅子下的书本,却直接被当时的监考官抓获。
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几个,而这一次小小的错误,于他现在的功成名就相比完全是不值一提的,甚至哪怕那道大题没有做出来,他依旧还是那场考试中的第一。
但这一次的作弊行为,却实实在在地记录到了七区的学术档案之中,学术档案由所有高校共享,为的就是公平公正互相监督,但这同样也意味着,秦惟生可以在k大只手遮天,却唯独没有任何办法抹除这一条小小的作弊记录。
——而七区首席的第一条竞选要求是,竞选者不能有任何学术档案中的污点。
后来的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秦惟生都觉得那是老天在捉弄他。
哪怕他已经是当时k大名声最响亮的教授,哪怕他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哪怕近乎将领域内的顶尖奖项全部包揽——秦惟生依旧觉得不够,因为首席这个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已经化为他这辈子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