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微微笑了笑,像是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你呀……一直以来都绷得太紧了,这是何必呢?”
阮悯的身子晃了晃,微微咬了咬牙:“老师,您就收下吧。”
“行了行了,那你这份心我就先受着。”
秦惟生有些无奈地站起了身,对席羡青说,“小席先生,不好意思,我这学生哪儿都好,就是脸皮向来太薄……”
“影响到你的考核,给你添麻烦了。”他说。
席羡青的视线从旁边的书架上移开:“不会。”
他依旧尽量保持着专业素养,看向阮悯的脸:“阮悯博士,只是想和你再确认一下,一旦决定,这件作品的最终归属权,就不可变更了,你确定吗?”
他这句话像是在确认,其实也是在给阮悯最后思考的机会。
秦惟生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用问询的眼神看向阮悯。
阮敏垂着眼,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的缝隙,良久后道:“……是的,直接找老师沟通就好,麻烦您了。”
席羡青盯着他的侧脸,没有说话。
秦惟生像是无可奈何般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小席先生,很遗憾的是,我一会儿有一场会。”
“所以时间的话,我们可能需要日后再议了。”他温和道,“这样,我先送你出去,顺便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实验室吧?”
席羡青良久后道:“好。”
秦惟生拿着文件站起了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出门的瞬间,席羡青再次偏过头,看向了身旁的书架。
事实上,从进门的第一刻起,席羡青的视线便控制不住地落在这座木质书架上,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它带来的整体观感……实在是有些奇怪。
因为这座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被摆放得严密整齐的奖状、奖牌与奖杯——它们被毫无美感地、近乎没有任何缝隙地陈列在一起,在这间并不算宽敞的办公室内,构成了一堵庞大压抑的,由冰冷金属制成的,密不透风的荣誉墙。
只有荣誉。
席羡青虽不是学者,但自己工作区域的书架上,多少会放些专业的经典工具书。至于奖项,虽也会陈列一二,也绝不会用这种毫无留白的方式大量堆砌,更何况,是在办公室这种每日人来人往的地方,
就像是……向全世界彰显自己所获得的成就一般。
这微妙的感觉,让席羡青在哪怕出了办公室,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门关上前的一瞬间,他隐约在秦惟生座位后方瞥到了隐隐一抹明黄色,似乎结着某种果子的盆栽。
然而即将看清的瞬间,门便“啪嗒”一声地彻底关上。
站在门前的秦惟生微笑着看看席羡青,说:“这边请,我带你参观一下。”
如果说方才的对话,只是令席羡青稍稍感到不太对劲。
那么跟随着秦惟生参观实验室,走出研究所的这一路,整体观感便堪称诡异了。
路上偶遇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主动停下脚步,或热情、殷切,或敬畏地对秦惟生问好。
秦惟生从容地面带微笑,一一颔首回应。
经过正在做实验的学生身旁时,秦惟生也会停下脚步,亲切地对实验进行指导,学生受宠若惊地拿笔记着要领,一副温馨景象。
他们对待秦惟生的态度,敬佩中带着些畏惧,又殷切着想要讨好。
而他身后的阮悯始终微微低着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研究所建筑太过压抑,加之这一整天下来的交流观感太过诡异,上了车后,席羡青和叶鹭都松了一口气。
“这位阮先生……实在是有些奇怪。”
就连叶鹭也难得感慨:“倒是他这个导师,拥有的才像是正常首席的待遇吧。”
席羡青没有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祝鸣发了消息过来:“结束了吗?”
今天下午是祝鸣复健的日子。
席羡青刚刚回复了一个“嗯”,祝鸣便直接甩了医院旁边的一家餐厅坐标过来。
司机刚停了车,席羡青隔着玻璃,便看到了和白狐并肩坐在快餐店窗边的的祝鸣。
七区这两日气候渐冷,逐渐开始入了冬。
祝鸣围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保暖,半个下巴尖都埋在围巾的后方。
他把自己裹成一副凛冬已至的样子,嘴里却咬着圣代冰激凌的勺子,餍足地眯着眼睛,仰着脸,盯着窗外树枝上的鸟看。
阳光从玻璃折射到他的脸上,睫毛翕动时,在他的眼皮下方勾勒出一片小小的、扇形的阴影。
席羡青那浮躁烦闷了整个上午的心,蓦然静了下来。
他就这么站在车门旁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即顺着祝鸣视线的方向,一同对着树上的鸟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