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把斗彩莲花的瓷碗撂在桌案上,温鸾便转身打算离开。可临了心里一动,又担心他回来时没留神打翻了瓷碗弄湿书卷,于是便无奈又转过来,懒懒把那瓷碗往旁边一拽。
这一拽倒是不要紧,她竟瞥见那紫檀四脚案上竟有一张红艳艳的纸。而不必细瞧,也能瞧见纸上硕大的二字。“婚书。”
鹿儿眼尖,不等温鸾开口,已经将那张纸捏在手里,瞪圆了眼睛道:“世子夫人,这,这是世子爷与那柳云湄的婚书啊。”
其实看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还有些不信。就着鹿儿的手,温鸾看明白了。的确是她们的婚事,但是日子和时辰都没写,所以可见是草稿,大约是顾景曜写个样式出来,打算与柳云湄一道商议的。
眼前的汤里,那枸杞芽懒懒飘在上面,好似在嘲讽温鸾的多余。
“我就说吧,他的心意怎会轻易改变。”温鸾浅浅一笑,与其说眉眼里茂盛生长的情绪是伤心,倒不如说是冷淡。毕竟,本就没有期待,又何来失望。
倒是鹿儿气得咬了牙,几乎要将那婚书撕碎。温鸾慢悠悠接过来,一点点把婚书上微微的褶皱捋平,又小心珍重地放回了原处,又把枸杞芽汤重新端在手里。
“我还是不进去了,远远看见世子爷桌案上有奏折呢。”温鸾把枸杞芽汤放在双福手里,笑意如常。双福没怀疑,立刻点头应了。
而后,待走出院子,温鸾才收敛了笑意,捏着鹿儿的手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婚书吗?”
鹿儿圆眼生怨,点点头道:“您的婚书是从集市上买的,那老学究一日就写几百份,一份卖五百文银子,倒是不贵。”
“人家的婚书用的是上好的洒金纸,一字一句都是斟酌出来的,可精贵了。所以你若是弄坏了,我可赔不起。”温鸾半开玩笑,鬓边的蝶恋花坠子轻轻摇晃,只是在她的娇艳脸庞下,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是奴婢不好。”鹿儿反倒有些愧疚,噘着嘴道起歉来。可话音未落,便听温鸾嘘了一声。她有些惊讶抬头,才知顾景曜正从外面回来。
霎时,温鸾的神情已经调整得与平常无二了。“夫君,我给你送了枸杞汤过来,交给双福了。”
顾景曜点点头,视线越过阳光下娇美如灼灼桃花的女子,落在院子里的翠竹上。“知道了。”他语气淡然。
“那我就先回去了。”温鸾懒得与他多废话。
顾景曜唔了一声,似有想起什么,便驻足道:“明日一早想着去前院,母亲有事找你。”
“我知道了。”温鸾笑笑,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便眉眼恣意道了一句。“夫君也别太辛苦啦,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
似有碎金在他深邃的眉眼里荡漾着,阳光也让他冷淡的棱角显得多了些温柔。只可惜,这份温柔从来与她温鸾没有关系。她得到的,只有一如往常的一句简单的嗯字。
不过,温鸾早已自己将一颗心包裹好,任谁也伤不着。所以此刻,于她而言,眼前的丈夫不过是个拥有极好皮囊的青楼男子,用来陪睡就行了,不必贪餍在意他的心放在何处。
次日一早,温鸾直奔着前院正厅而去。一进门,便见宣平侯夫人有些紧张地对她道:“你晨起就过来了是不是?没去旁的地方吧?”
温鸾摇摇头,答了句没去,又佯装好奇地问怎么了。宣平侯夫人便告诉她没什么。温鸾嗯了一声,其实心里明镜似的,据说柳云湄今早便去了西斋书房。据说是给顾景曜送夫子新写的书?呵呵,都送到书房去了,真是殷切啊。
另一边,秦筝笑盈盈地冲她招着手。“嫂子快来,有事要你帮忙呢。”
“什么事。”温鸾冲着婆母问了礼,微笑着坐到了二人身边。这会,她才发觉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褐色锦衣,头戴逍遥巾,手执厚厚一本书册。
“我娘家一位破落户,非求我替她买一辆马车。碍着脸面,我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下来。又想着嫂子你从前见过世面,知道什么样的马车实用,所以便斗胆来求你帮忙挑一挑。”秦筝眯着眼睛笑着,发髻端庄平整,气度干练尊贵。
温鸾又去打量婆母,果然见她虽然神色如常,但实实在在眼底却深藏着戏谑之意。她心里顿时便明白了,诚如自己所猜,这马车并非是挑给什么破落户,而是挑给自己的。这二人倒是周全,车子房子都给自己备齐了。只是,从她们给自己挑的房子来看,只怕这马车也是残破不堪的。
想到这里,温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手里没有银子傍身,那和离后过得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怕爹爹九泉下有知,也会焦心不已吧。亏她从前还以为婆母和弟妹都还算好人,还差点从体己银子里掏出一万两银子给二人……
温鸾想想,越发觉得后怕不已。天可怜见,让她那日另辟蹊径,走了一条与往日不同的路。于是这整个人生路,也都跟着转变了。
不过,话说回来,柳云湄会和顾景曜在书房做什么呢?她可真好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