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景拿来的那些夏饼没送到姜羡手中,但庖房里还有,姜羡是尝了点的。
不过她向来不知道如何热情地夸赞,只冷冷淡淡地颔首。
片刻后她又补充:“……很好。”
罗规高兴起来,摆手说:“我媳妇就怕姑娘吃不惯,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只是刚好是节日,又听吴郎中说您今日应当会回来,她便非要拿些给您尝尝。”
姜羡“嗯”了一声,又交待了一番事宜,便独自出了门。
而另一头的客房内,一个身影也灵敏悄然进入。
影七抱拳:“主子。”
萧淮景把玩着蜡烛,把方才练字的纸放在烛火上方,很快指尖就只剩下一堆灰烬,火舌甚至沿着纸张烧到手上。
他没在意足以烫伤手的温度,也没在意影七的不请自来,甚至没说任何一句话。
影七犹犹豫豫着,深吸一口气:“主子,您……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萧淮景神情意味不明,声音很轻:“影七。”
“你此次立了功,合该有赏——”
“但也不至于管到我头上吧?”
他的音色与烛光似的忽明忽暗,影七握拳,半跪,沉声道:“属下不敢。”
“属下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再此处耽搁时间。”
分明往日就算受了再重的伤,主子也不会给自己任何多余的休息时间。
闻言,萧淮景轻快地笑了:“你不觉得这里很自在吗,反正他们也以为我已经死了,为何我不能自在几天。”
影七说:“他们没见到主子的……尸体,是不会相信的。”
萧淮景随意道:“不相信就不相信罢。”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他这样的祸害,本就不该是早死的命。
有些人都没下地狱,他怎么舍得下地狱呢。
他突然觉得很没劲,有些意兴阑珊:“如果只是这件事,以后你不要过来了。”
影七紧抿着唇:“……有个问题属下困惑许久了,只是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萧淮没多大兴趣,“那你就别问了。”
影七:……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主子,您非要留在这里,是因为姜姑娘吗?”
“嗯?”
萧淮景来了兴致:“说说你的想法。”
影七组织着语言:“姜姑娘确实仙姿佚貌,更难得的是多谋善断,与大多数男子相比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属下这些年冷眼瞧着,她却是个淡漠性子,主子若有其他想法……”
萧淮景有些无语。
还以为自己这个木头属下能发现点什么呢。
他轻笑了声没作答,影七却从他不以为意的态度中窥出了一二,倏然住了嘴。
也是。
隐忍多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政客怎么可能轻易沦陷,沉溺在私人情感之中。
主子执意留在这里,定然是有别的重要事情。
影七不再多说,静悄悄来,又轻飘飘地走。
萧淮景看着影七离去的放向,慢吞吞滚动着轮子,想出门赏赏月。
二十七的弯月很暗,但挂在极暗的墨蓝色天空中也便显得熠熠生辉了。
他叹了口气,想到影七的话,又觉得有些好笑。
从初次见到姜羡,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吧。
四年之间,虽然当时瘦弱的小姑娘以揠苗之势拔高,竟比一般成年女子的身量还要高些,并且出落得很漂亮,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他倒也不至于没人性成这样。
此时的萧淮景很有自信,完全没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会变成“没人性”的典范。
萧淮景现在想的是,他这些年多次去调查姜羡的背景,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同的普通。
可问题就出现在姜羡普通的身世之上。
一年多前他只是试探着给姜羡抛出了橄榄枝,可后来姜羡用行动交给他的答卷……真的过于完美了。
若是同龄人,他大抵会赞叹一句惊才绝艳,并庆幸自己和她并非处于对立关系。
但不是。
姜羡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邨姑娘,父母早亡,叔婶不待见,甚至都没念过书。
这已经诡异到不能用天赋异禀来解释。
这些日子萧淮景总在姜羡的宅院里打转,乃至书房他都悄悄进去过,却仍旧一无所获。
不过想来也对。
若真有什么重要东西,姜羡怎么可能允许他在这里住下。
毕竟这位姑娘可没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她从来都是信人一半,再留一半心眼。
月亮越爬越高,萧淮景抬头向上看,熹微的月光抵不住夜晚浓厚的黑色,呼吸间都是黯然无光的寂静,他慢慢滚着轮椅,不知不觉就到了院子里。
意识到自己走过头后,萧淮景正要离开,却见暗处一影子向这边走来,脚步有些踉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