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不耐地收起剑,清隽的面上有种被打扰到兴致的不快。
他把长剑归鞘,往石桌上一扔,视线在顾知灼戴着面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方才刘太医来禀过,药已经给她用上了,不出三天,神仙难救。
谢璟勾了勾薄唇,屈尊问了一句:“你的脸无碍了吧。”
“刘太医来瞧过了。”顾知灼取出一个雨过天晴细瓷的药罐,“他说,这是您给的。”
谢璟颔首道:“对。”
“这是什么?“
谢璟随口回答道:“宫中最好的伤药,名唤万灵百宝膏,千金难得。”
她追问道:“真有这么好?”
谢璟再一次点了头,信誓旦旦道:“当然。就算是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用了它也能立刻止血,能疗伤更能救命!你要不想留疤,就听刘太医的话,日日涂抹。”
“我记着了。”顾知灼把药罐收好,含笑道,“多谢殿下。”
她福了福身,拉着谢丹灵坐了下来,抚掌赞道:“这一曲舞得好,周六公子这笛子吹得也好,多一分太烈少一分太冷,悠扬如风,清雅似墨。”
周六郎捏着笛子,尴尬地笑了笑。
谢丹灵让宫人拿了一杯果子露来,往美人靠上一歪,懒懒笑道:“表妹说得是,本宫瞧着还挺有些意思。”
“是季姑娘吧?你来,再给本宫舞一个。”
谢丹灵轻佻道:“让本宫看看,比起教坊司新排的那个什么飞絮舞又如何。”
闻乐舞剑,本是一件极为风雅之事。
在谢丹灵的嘴里,倒是把季南珂比作舞姬了。
季南珂秀眉轻蹙,心知肚明谢丹灵是为了谁在轻贱自己,心中轻叹。
无论是灼表妹还是五公主,也不过如世间的普通女子一样,只会为难女子,在一亩三分地里拈酸吃醋。
谢璟的额头青筋爆起,不悦地喝斥道:“丹灵,休要胡言。”
“你堂堂公主对着朝臣之女大放厥词,还不向季姑娘道歉。”
“朝臣之女?”谢丹灵饮着果子露,轻慢道,“她亲爹不就是个举子吗,什么时候小小的举子也成了国之重臣?”
“莫不是,一个孤女住在镇国公府,就当自个儿是国公府的姑娘了?”
“宫女内侍都还住宫里头呢,也没当自己是主子。”
季南珂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最是心高气傲,如何忍得下这样的冷嘲热讽。
她忽而一笑,在谢璟开口维护前,清冷道:“这剑舞一人舞着,总是少了几分味道,不知五公主可愿赏脸……”
她持剑向谢丹灵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谢丹灵挑了挑眉。
她盯着季南珂白皙柔嫩的面庞,想着小表妹脸颊的红肿,气就不打一处来。
明明那壶箭是冲着季南珂去的。
明明受伤的就不该是夭夭!
谢丹灵一口饮尽果子露,正要提剑应邀,顾知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表姐妹俩打小玩在一块儿,心意相通,谢丹灵抿了抿嘴,把话咽了回去。
“丹灵表姐想看剑舞,看我就成了!”
顾知灼轻轻笑着,起身拿过石桌上那柄镶宝嵌玉的长剑。
剑出鞘,顾知灼用手指抚过剑身。
这把剑还没有开过刃。
她舞了个漂亮的剑花,轻笑道:“珂表姐,请!”
周六郎迟疑着看了看谢璟,见他点头,就把玉笛放在唇间。
笛音响起,季南珂扬剑而起,每一招都像是水袖飘扬,一举一动,柔媚天成。
谢璟热切地看着她,满满的爱意充盈在眼中,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砰!
笛音渐高,两剑恰在这时相触,响声清利。
在顾知灼的手中,剑就是剑。
剑是利器,可保命,也可杀人。
舞剑她会。
剑舞嘛,没学过!
她势头极猛,两三下就打乱了季南珂的舞步和节奏,时不时响起的两剑相碰声,惊得笛声也是一顿一顿,周六郎吹得满头大汗,都快不记得接下来是什么调了。
谢璟剑眉紧皱,面色不愉。
顾知灼当着他的面就敢这样欺负珂儿,可见平日里在镇国公府,珂儿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笛音再度一滞,顾知灼挑开了季南珂手上的剑,剑尖“嗡嗡”轻颤,凛冽的剑势带给她一种莫大的压迫。
季南珂眸色晦暗,脚步飘逸地往后退。
身姿依然轻盈。
顾知灼盯着季南珂身后的红漆围栏,眸光沉了沉。
上一世,为了保命,周六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时候,季南珂已经是大启的太子妃了,周六郎说:“五公主挑衅了太子妃后,太子妃大度也不恼还主动请她共舞,五公主就应了。五公主许是心情不好,剑剑都往太子妃的脸上戳,后来,太子妃被逼得撞到围栏,谁想围栏竟突然就断了。太子妃当时就要摔下去,还好太子及时拉住了她。太子盛怒之下,反手就把五公主推了下去。”
笛音中,顾知灼剑锋遥遥一指,季南珂先是一把握住边上的栏杆,然后就将娇躯往后一撞。
在一声微不易察的“咔”后,围栏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