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就辞了职。
电子厂的工资不高,但工作简单,也包吃住,我们六个女孩子挤在宿舍里说闲话和煮火锅,日子过得很快乐。
姐妹们很舍不得我,说你傻不傻啊,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没找到下家辞什么职。
“我得去赚钱啊!”我说。
有钱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原来我觉得,我能养活得起我奶奶和我自己,就够了。
至于电视里那些豪车别墅,是别人的生活,我没有什么感觉。
是程厦和他的家,开车去郊游、一晚八百的山景房、蹦跳的小孩和小狗……激发了我无穷无尽的野心和欲望。
想要有钱,想要这样干净明亮的生活。
而在电子厂,一个月不到两千的工资,刚刚好够养活我和奶奶。
没有什么升职空间,四十岁也还是这个薪资。
除非我能够真正破釜沉舟的提升学历,然而工作压榨了我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我又攒不下来钱脱产学习。
这就是死循环。
我必须找一份工资更高一点的工作,才能摆脱这个循环。
哪怕更苦更累,我想为自己争出一个前程,一个可能。
我走的时候,钟萍送我,她说:“妹妹啊,你以后要有许多苦头吃的……但我真羡慕你。”
我只有一张成人自考的文凭,找一份工资高、有晋升空间的工作很难,程厦对着招聘软件筛选了一下午,选择了几个岗位。
“销售岗位可以看看,比如美妆柜员,底薪低但有提成,做大公司前台也可以……对了其实你也可以试试看淘宝模特,算新兴行业,就不知道靠不靠谱……”
我低头看着那几个被他画出来岗位,道:“我还是想进建筑公司。”
“很难,大的公司一般都有学历要求,而且肯定要下工地,你是个女孩子……”
“我想试试。”我说。
那是房地产尚未衰落的年代,到处都有热火朝天的施工单位,虽然我是因为建筑和土木傻傻分不清才学了土木,但在那时候,那是一个极热门的专业。
但我投简历并不顺利。
对方要么是翻着简历,嘟囔道:“哦,自考的啊,我还以为是本科生呢,浪费时间。”
要么一脸哭笑不得:“这么漂亮的女生干工地?你怎么想的啊?”
我笑眯眯道:“没事,我听说干两个月工地,再漂亮也变成男的了。”
对方哈哈大笑。
然而再也没有下文。
与此同时,程厦已经被保研了,正在准备着他的毕业论文。
我一个人穿梭在那些冰冷的写字楼里,微笑得脸颊僵硬。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的感觉到自己在这个社会的渺小,这个证书没有,那个证书也没有,面试官笑着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胡闹的小朋友。
小朋友什么都没有,却想爬上大树,去摘一棵月亮。
凭什么呢?
面试不顺利,那一点点钱快用没了,下个月奶奶的生活费还没着落,我爸还一个劲儿的给我打电话,问我弟弟念书我能拿多少钱。
最后一次面试,是在一家很破旧的办公楼里,但它是实打实央企的子公司。
那是一个周五,从半夜就开始下暴雨,我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满身的泥点子。
距离面试还有一段时间,我去卫生间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然后去附近酒店借了个吹风机,把衣服放在塑料袋里,对着塑料袋的口吹。
这能让衣服干得快一点,上学的时候,我没有多少换洗的衣服,就是这么做的。
虽然没有完全干,但湿也总比脏强。
面试的是一个中年领导,问了一些面试的问题之后,突然间说了句闲话:“我刚才进门时候看见你了,是洁癖吗?”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在说我洗衣服的事情。
“不算吧。”我说:“我就是想看起来干净一点吧。”
他说:“爱干净干不了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