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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情况本来就乱成一锅粥了,又加一位重量级,崔钰感觉颅压骤然升高,很想破罐子破摔,趁热把粥喝了得了。
林云朝小崔钰四岁,跟她认识四年多了,她铆足劲疯狂赚钱的一年,其中一个副业是干电商,正赶上蓝海,无货源发货开道攒了半桶金,又自己开了个小店,经常跑义乌或者福建广东去找货源,衣服首饰放一起卖,找到的第一个模特就是林云朝。
那时候她刚好来了渝州一趟,路过野球场,看到了正在打球的大二生林云朝,被对面的前锋撞得乱七八糟,狠狠摔在地上时,崔钰停下了脚步。
瘦,高,白。很艺术生的长相,很有想象力的粉色发色,奇怪地适合他。单眼皮很薄,自带一股厌世气质,一问,还是学美术的。
崔钰向他发出邀请,林说对做模特没兴趣。
但正逢家里太后断粮停卡,崔钰出价又奇高,一小时给他开一千五,最后成交。
后来林云朝才知道,崔钰把前两个月赚到的钱都拿出来扔他身上了。胆子大的离谱。
他们也算幸运,半个月后第三件就爆单了,那一个品的净利润二十三万,当时她团队里一共就俩人,客服妹妹和林云朝。崔钰给客服发了三万奖金,给林云朝四万。剩下的钱又投入了下一轮生意,提高了资金周转率。
林云朝跟她前后合作了快一年,吵过大大小小的架也无数,可也算是打心眼里佩服她,崔钰这个人的场很神奇,像漩涡一样,不知不觉就会把人吸进暴风眼。
即使后来不合作了,林云朝走上了模特这条路,在国外也接到了工作,他也习惯性地有什么事都找崔钰。
崔钰还骂过他。她说你别那么脆弱行不行,半夜三点半打电话跟我说你饿得想哭?我能怎么办?跨太平洋替你多吃点?胃缝脑袋上算了,能干干不能干回家。
林云朝在电话那头感动地泪花闪闪:“就是这样,多骂点儿,我已经好了。”
崔钰:……
现在隔五个月没见,林云朝见到面前这男的,一时间心里警铃大作。
崔钰身边怎么又多了个这种质量的……雄性生物?
还叫他滚出去,你算哪根葱啊?
林云朝丝毫不让步地回望陌生男人:“你谁啊?这医院你家开的?”
话又说回来,他 188.4 的身高,自认除了排球队在哪都没太输过,偏偏对面也不比他矮。
可恶。
林云朝暗暗调整了身姿,自动改善了驼背,争取努力压过他,最好最好能俯视。
这小动作被在场两人尽收眼底,梁弋周唇角似有若无地一勾,淡嘲之意呼之欲出,眼神从他身上轻飘飘扫过去,不再多费工夫。
崔钰低低叹了口气,不忍卒视地按了按眼窝:“林云朝,你没事干就回去吧,我不需要休息吗?还有你。”
她盯着梁弋周:“可以的话,辛苦你发个短信给陆律——”
梁弋周:“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吗?”
崔钰:“……当然不是。”
梁弋周:“好,那我的答案是不。”
他微微歪头,沉静地看着她:“崔小姐,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别人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劝你也不要对做圣母这件事这么上心,以免出力不讨好。”
说着,梁弋周信步上前,弯腰俯身,按下了床头叫护士的铃。
她现在这瓶点滴打完了。
“言尽于此,这是看在我们以前认识的情分上,好心提醒。就当我做慈善了,不用谢我。”
梁弋周讲这话时有种懒散的凉意,一幅标准的成年人隔岸观火作派。
说完,他也不等崔钰回复,径直离开了。走之前,特意侧身避开了林云朝,顺便冲其微微一笑:“你看着跟我杠铃差不多沉。挺苗条,怎么练的?”
本来就因为插不进话难受,听见这话林云朝人都要炸了。骂他细狗呢?
林云朝哈了一声:“你——你敢不敢单挑!”
“不敢,”
梁弋周已经走到门口,闻言扔下悠悠一句:“怕你是独生子。”
“我靠!”
林云朝怒发冲冠,刚要冲上去,冲了几步发现该拽住他的人没动静,及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崔钰。
崔钰脸色苍白,淡淡望着他。
“我很累。林云朝,医院不是你的游乐场。”
“对不起。我不是来闹的。我……我很担心你。”
林云朝一下慌得手足无措。
“那就乖一点,听口令。”
崔钰说:“向后转——齐步走。”
林云朝委委屈屈地离开了。
临走前扒着门框:“我会再来的,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你那天接电话的时候,吃的是不是 gelato?在哪儿?我给你人肉空运。”
崔钰:“你好闲。是不是要找苏总让她给你安排新工作了?”
林云朝变成无声尖叫面包,飞速离开。
崔钰总算获得了清净。
不过刚躺下来没几分钟,就收到了林云朝的信息。
【钰姐,今天那男的是谁啊?你们很熟吗?】
崔钰本来懒得回他。
但左右翻腾,怎么都睡不着。
单人病房熄灯后一片静,屋外的月色投进来,云影像流动的乐章。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只有她知道、她在玩的游戏,某一天如果被谁问到,就像藏着宝藏的山洞终于可以向人展示了,生命厚度都因此而改变,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很难用言语形容。
手机的屏幕亮光幽幽映着她的脸。
崔钰最终敲了两个字。
【债主。】
病房外,夜色正浓,医院树繁叶茂,夏夜蝉鸣倦倦,月光也慷慨地洒向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