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半明未明。
残存的月光暧昧地和着破晓的淡淡天光,将利剑折照出银芒。
那寒芒照到榻上的人身上,恰恰落在一轮弦月似的锁骨,清瘦的锁骨被剑光映得脆弱而倔强。
微风自窗隙拂入。
似一双微凉的手,从半开的襟口抚入,轻拂心口,漠然挑弄。
森凉的触感从梦里伸向现实。
程令雪忍不住拢紧衣襟,要抵御梦中挑着长剑的玉手。
太可怕了。
她、她居然梦见公子来了!
他神情淡漠地坐在榻边,手执冷剑,挑开她衣襟的动作无情而疏离,裹胸布和鸦青色衣衫委地。
公子就如白日里那样凝着她,目光一寸一寸,似月下冷剑发出的寒芒,游走在她裸露的身体上,定在胸前起伏处赫然殷红的那点蛊印。
旋即他开了口,但那唇畔溢出的却是亭松肃然警示的声音——
“公子最厌被骗。”
“而你,不仅女扮男装,还为了解蛊蓄意接近公子!”
剑光划过她的眼上。
但即便在梦中,程令雪也不怵,她剑术和轻功俱是高强,便是亭松也不见得能捉得住她。
她轻灵地一跃而起。
然而却忘了一件要紧事。
只见那端坐轮椅中的贵公子长睫一抬,随后——他竟乍然化成一只约莫是蛊虫的怪模怪样的大虫子!张着大口一下将她吞入腹中!
那虫子其实倒是憨态可掬,可有公子作比,实在是太丑了。
她不是被吓醒的。
是被丑醒的。
但梦这东西,就像蘸着白水的毛笔,虽无墨色,也多少在她淡如白纸的情绪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即便晒干了,也有细微褶皱。
越想越觉得蛊毒实在可怕!
更可怕的是公子,这文弱贵公子虽一推就晕,可似乎是什么洛川鸡家的公子,听说眼线遍布江南北。
要是被发现,她可能连蛊都解不了,解了也会被抓回。
握剑沉凝许久,直到远处闹市传来叫卖声,程令雪去找了亭松。
听她道明来意,亭松微讶:“外出?”且是在这节骨眼。
程令雪低着竹叶眉,长睫清冷低垂,疏离中露出几分局促:“来前托人寻亲,约定好半月给消息,但已经二十日了,想去问问。”
她也清楚,昨日刚抓到细作,今日她就破天荒外出实在可疑,可她来前并未伪装得很周密,女细作暴露在前,昨夜的恶梦不是没有成真的可能。
得让自己更稳妥些。
亭松没多问,极爽快地应下并给预先她支了月银:“小心些。”
.
怀揣沉甸甸的银子,心情松快不少,程令雪来到一处山脚。
草屋破旧,但有炊烟升起。
她抬手叩了门。
一个身量细瘦、面上带疤的汉子开了门,凶神恶煞道:“谁啊?!”
程令雪:“我找江皊。”
汉子凌厉的目光扫视她,粗声粗气道:“不认识!找错地方了!”
“哦,那我走了。”
她漠然地转过身,刚要走,腕子就被一把攥住了,汉子扁起嘴,浓眉微蹙,凌厉眼眸盈满委屈。
杂乱的胡子随着说话轻动,却发出了含嗔带怨的少女声音。
“死鬼!让你走你就走啊!”
说罢,就这般顶着一张汉子面容,一腔软糯声音,上来便要亲昵地挽她胳膊:“怎么回来啦?”
汉子顶着少女的声音咯咯娇笑,笑得程令雪头皮发麻,她不自在地扒开那只手:“师姐,你别这样。”
顶着这陌生大汉的面孔挽她手。
怪变态的。
江皊看着褪去生分的师妹,更为欢畅地调笑:“就师妹你这怕生的毛病,怎么博取那公子信任啊!”
旋即她三下五除二卸了伪装,露出一张秀美的少女面庞。
“说吧,回来什么事?”
程令雪说起正事:“公子身边查出了女扮男装的细作,他讨厌被骗,我需要伪装得更真一些。”
江皊了然一笑:“上次让你试试我新做的宝贝你还害臊,悔了吧?”
说来取出那块皮子。
程令雪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她看都不敢看那东西一眼,转身合上窗,墨色衣裳窸窣坠地,衣裳的主人抬脚甩开缠挂足尖的衣衫,清瘦玲珑的脚踝,莹润如玉竹。
“对了,还有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