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词从住院以来就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仿佛伤到元气,又在凉亭里坐了十分钟就身感疲乏,回到病房立刻躺下睡了。
裴景臣给他提了提被子,又看墙上悬挂的室内温度计温度够不够。
护士正好敲门进来,说到了下午输液时间。裴景臣退到后面,护士用卫生棉给苏清词手背上消毒。
裴景臣从未想过,“扯平了”三个字,会比“分手吧”三个字来的戳心。明明对一段关系来说,“分手”意味着结束,应该是最残酷的。
裴景臣仔细分析,好像搞懂了区别。分手的原因有很多,分手后也能藕断丝连。但扯平,似乎意味着爱恨终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往日冤近日仇都烟消云散了,不再有挂怀和惦念。
他曾问过苏清词,你现在眼里、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当时的苏清词没有回答。
那么现在,算是隐晦的给出答案吗?
裴景臣看到护士弯着腰扎针,针头刺破苏清词的皮肤,针管很快涌入回血,殷红的鲜血,rh阴性血ab型血。
裴景臣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血管,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血型,真正的熊猫血。小时候不懂那些,也曾因为自己血型特殊觉得好牛逼好独特,就像小说男主角似的有种光环。父亲宠他惯他,说咱儿子就是天选之子,超级英雄,母亲听了直摇头,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哪天需要血了怎么办?
记得当时父亲还说母亲乌鸦嘴,咱儿子平平安安的才不需要用血。没想到上高二那年,晚上跟吴虑几个兄弟打篮球,完事去小卖部买冰棍的时候,惨遭酒驾司机飙车飞来横祸,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十几米远。
神奇的是,他落地时还有意识,听见路人的尖叫声,还有远处吴虑吓到瘫痪的嚎啕大哭。
他想说别哭,别害怕。这话当然不是对吴虑说的,而是想对越过吴虑朝自己跑来的苏清词说。
苏清词跪在他身边,他努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发现苏清词没有哭,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目光凖利,冷静的可怕。
他用手机叫救护车,然后对着肇事车辆拍照,然后一声接一声的喊自己名字。
他喊:“景臣你别睡着了,你看着我。”
他喊:“裴景臣,我不许你死,你给我撑住了听见没有!”
他喊:“你说过有你在我不用害怕,你说过你不会走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许骗我……”
裴景臣懵了,他什么时候说过的?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裴景臣还有意识,虽然看不清苏清词的样子了,但他还是想说让你别跟来,你又不会打篮球,只能在场下拄着腮帮子观赛多无聊。现在好了,不仅无聊,还要吓坏了。
之后裴景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他已经转危为安,身边守着胡子拉碴的裴海洋,和几年见不到一面的母亲方琼,以及哭哭啼啼抹鼻涕的陈灿灿。
裴海洋跟他说这次太悬了,他肝破裂失血过多,因为血型特殊医院血库储备不足,裴海洋急的给医生跪下磕头,医生也没办法。方琼打遍电话求这个求那个,但她的人脉也无能为力,裴海洋都绝望了,万没想到苏清词撸起胳膊对医生说:“我是rh阴性血ab型血,能抽多少抽多少,抽不了也要抽!救他!”
裴海洋握着裴景臣的手,说:“儿子,这次多亏了小词,足足750cc的血,抽完了他就晕倒了,就这样还念叨着再抽点,救景臣。”
裴海洋感慨道:“在这世上除了父母,谁能做到豁出命去救你?儿子,最大的恩莫过于救命恩,别怪这话俗,但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八个字,真的不过。咱的命是小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你以后每多说一句话,多吃一口饭,都是赚到的。”
裴景臣明白这个道理。他很感激苏清词的所作所为,也为苏清词的外柔内刚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后来,苏清词经常到他学校找他,他们见面相处的频率远远超过以前。苏清词对他的反应也逐渐变得不同寻常,比如若有若无的触碰,分别时会留恋的抱住他,在他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公园里的滑梯上,地上放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
苏清词问他什么味道,他说经常看大人喝,也就那么回事,没有汽水好喝。
苏清词出神的喃喃说:“我还有多久成年啊。”
裴景臣笑他这还用问?两年呗!苏清词说两年也太久了,然后抢走他手里的啤酒,在他的惊呼声中一口气灌完剩下半瓶。
裴景臣说你未成年不许饮酒,苏清词笑他装什么老头子,就喝了怎么地!
滴酒不沾的小屁孩喝的太猛,很快就半醉不醉,稚嫩的面颊上泛起红润的微醺,苏清词深深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只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