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支书不在家,韩爱民没吃到孟支书家的腊肉。午饭是在“老丈人”家吃的,如假包换的粗茶淡饭。
“老丈人”家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孟山成家了,现在自立门户过日子。二儿子孟岭今年二十岁,跟他爸一起在矿上做临时工。干得是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儿,收入却不多。
孟云最小,学习成绩也最好,正在上高一。
每天中午回家吃,一是舍不得花钱在学校吃,二是要回来给她卧病在床的奶奶做饭。她家在山脚下有几块小水田,在山坡上有两小块旱地,上下山不方便,她妈都是带着干粮去地里干活,中午不回来。
如果不干预,让一切按原来的路径发展,她再过两年会高考落榜,她爸她妈因为要攒钱给他二哥盖房子娶媳妇,无力再供她复读。
她会在做村支书的二叔安排下,去双河中学做代课教师,教初一年级英语。而记忆中的自己,当时正好被安排到双河中学做民办教师,也就是在双河中学跟她相识、相知、相爱,最终结为夫妻的。
来她家“家访”,韩爱民真有股回家的感觉。
她家的一切,韩爱民都无比熟悉,知道老太太患得什么病,知道她家的米缸在哪儿,甚至知道她妈把家里不多的积蓄藏在什么地方。
之前总担心见着她,只有冥冥之中的亲情。
事实证明,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的一颦一笑,像拨弄弹琴似的撩拨着韩爱民的心。她害羞的样子,依然那么可爱。她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拿不出好酒好菜招待客人,那窘迫尴尬的样子,让韩爱民看着心疼。
这一切的一切,让韩爱民意识到早应该来。
然而,幸福浪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现在是高中生,学习很紧张,吃完午饭就要回学校上课。
韩爱民一边跟着她往回走,一边低声道:“云云,等哪天你爸休息,让你爸送你奶奶去我们厂医院好好检查下。”
“韩老师,你叫我什么?”
“云云啊。”
中午二叔不在家,但二婶在家。
二婶虽然不认识韩老师,但早就听说过韩老师。
孟云不敢相信这个善良的老师不但年轻英俊,也是82年的全县中考状元,是山城第一师范毕业的。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接触,孟云对韩老师心有好感,低着头用蚊子般地声音说:“我爸我妈和我哥他们都叫我小云,从来没人叫我过云云。”
“是吗?”韩爱民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道:“可能叫法不一样,我们厂的人都习惯这么叫。”
“韩老师,去你们厂医院看病是不是要花好多钱?”
“花不了多少,再说只是先送你奶奶去检查一下,检查又花不了多少钱。”
“好吧,我晚上跟我爸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孟云担心被人家说闲话,说了一声“韩老师再见”,就加快脚步拉开距离,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学校。
看着她的背影,韩爱民百感交集。
翻山越岭回到厂里,已是下午三点半。
一个人坐在技校的“高考补习班教研组”办公室里憧憬美好未来,一会儿默默流泪,一会儿傻笑,直到电话响了,才发现竟坐了两个多小时。
“爱民,你回厂了?”
“刚回来,刚到学校。”韩爱民缓过神,紧握着电话问:“焦校长,孩子们今天考得怎么样?”
焦校长刚安排好考生们的晚饭,站在招待所服务台前,紧攥着电话激动地说:“我们研究了下卷子,语文和数学都不是很难,有好多题在补习时我们都教过。今天考得不错,考虑到明天还要考,我就没让孩子们复盘,一切等全部考完再说。”
“太好了,焦校长,你们辛苦了。”
“只要能考出好成绩,辛苦点算什么?”焦校长的心情从未像今天这么好过,转身看着孩子吃晚饭的餐厅方向,好奇地问:“爱民,你今天去大鱼沱做什么?”
撒一个谎,就要编无数个谎言圆起来。
韩爱民连忙说起打算学雷锋做好事,帮助鱼家洼村一个家庭条件比较困难的孩子的事。
部队要搞军民共建。
军工企业一样要跟地方上搞共建。
以前,985厂没少帮扶附近村民,比如帮村里维修农机,一车间的干部职工,有一年甚至用厂里的材料和机械设备,给附近的一个村免费做了一台脱粒机。
职工医院组建医疗队,去给附近村民义诊;子弟中学也曾组织过师生去帮附近的孤寡老人洗头、剪指甲、打扫卫生;电影院以前经常去附近山村给山里人放电影……
焦校长没往别处想,而是善意提醒:“爱民,捐款捐物,帮助地方上的贫困学生,这是好事。问题是你现在停薪留职了,暂时没收入来源,我觉得这种事要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