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了,走走歇歇,白天打听,晚上躲避风处烧火取暖。
屈兴受了惊吓,总是哭闹,又喊饿喊冷。田夫人难过,拿身上带着的几个红枣哄着。
郢都已被占了,楚王不知下落,项燕不知哪里,逃难的人里也不见养兼夫人和儿子。屈辞和养兼都是眼睛发红。
屈母难过了几日,清醒过来,喊过屈辞,问他为何还在这里不走?
屈辞眨眨眼,瞄一眼屈权说:“没大王消息呢。”
屈母瞪眼:“死心眼,楚国就在他手上没的。”
屈辞皱眉:“还得找太子,都没消息呢。”
屈母摇头:“大王都没用,太子那么小,有用吗?”
屈辞看着屈母,说:“总得有个确切消息才好”。
屈母说:“有楚军,就有楚国,你要找项燕。”
屈权和屈能听到点头。
田夫人心里嘀咕,不能去兰陵吗?
屈辞、屈权、屈能和养兼合计一阵,附近郡县的楚军不多也不知还在不在,又分散,有楚王剑召集成军,也无法抗衡秦军,也不知项燕在哪里。又叹气,没了马,没了马车,那里都去不了,只能周边打听再说。大家无奈地望着茫茫雪地。
满地白雪,到处都有出城逃难被冻死、饿死的人,趴雪地里,隆起一堆,像满地的石块。大石块是大人,小石块是孩子。有人哭着不肯离去,被扯着走。还有人跪着哭,头上都是雪花。不少受伤楚兵死在地上无人理,白白雪地上一道长长红黑色血痕,倒卧地上,胡子上、眉毛上都是雪花。
屈辞众人经过,绕着走,又抬头望天,骂着天太冷。屈母、田夫人又是心惊又是叹气。
屈兴一直扯着母亲,寸步不离,见了又要母亲抱,口里又喊“奶奶”。大人见了心痛。
屈辞又想起弟弟一家人,昨日还是将军、夫人和富家女儿,曾氏、宋氏也是富贵人家,今日就这样冻在雪地里跟路人一样,不禁难过。
山岭背风处,几拨人在围着烧火取暖,屈辞众人见了赶紧过去。有一拨人人很少,火很旺,众人便过去,却被两个大汉瘸着腿,浑身血迹,拿木棒拦着。几个护卫拿着长戟逼过去,却好像认得是受伤楚兵,便愣住了。
养兼拔剑走过去,一个大汉见了宝剑,忽然一愣,依稀认得是养将军,赶紧丢了木棒,低头喊着:“养将军。”
养兼皱眉,却不认识。屈辞过去细细一看,认出是受伤楚兵。屈权、屈能和养兼也看出了,都是受伤楚兵。那几个烤火伤兵见了吓一跳,都忍痛过来低头站着。
养兼最恨逃兵,瞪眼骂道:“怕死逃命,要你何用?”
养兼举剑要刺,屈辞拦住,养兼扫一眼屈母几个,瞪眼收了宝剑。几个伤兵不敢抬头,屈权几个看着,屈辞冷冷看着伤兵板着脸问话。
屈母坐着,又伤心起来,不断流泪,嘴里念着“进儿”。屈权母亲去安慰。田夫人抱着冷得发抖的屈兴,把他冰凉的小手从自己怀里拿出,烤着火。屈兴瞪眼望人,害怕得发抖。田夫人又安慰。
屈权和屈能的家人也一起烤火,一边骂着秦国人。男佣、阿紫手都僵硬了,脚也麻木了,一边添着柴火。那些护卫分散站着。
伤兵断断续续回答。秦兵太多了,打得很难,楚军大多战死,他们几个受伤昏倒,从死人堆里爬出,跌跌撞撞,东转西转,逃到这里。
屈辞望着天空,眼光暗淡。屈权、屈能和养兼摇头。
屈母众人疲惫,又冷。包袱掉了,随身干粮早吃完了。好在田夫人随身带了几根人参,一路给屈母含着,一把红枣早就让屈兴吃完了。田夫人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一边念叨着,好像那大包大包的肉干、红枣就掉路上。
屈母喘气不停,吹风一样,一路上阿紫扶着,一瘸一瘸硬挺着,眼看着瘦一圈。屈权母亲也差不多。
男仆拿一块玉换回一点干粟糊,屈母、屈辞和众人不愿吃,都给了屈兴。屈兴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还说饿。田夫人心痛。
屈权过来,给了一点干粮屈母,屈母又给了屈兴。屈兴几口就吃完了,又看屈母。田夫人眼泪浸满眼眶。
屈辞皱眉,烤着火不说话,又望天空,见一片阴沉。大家烤着火,不说话。
护卫站身后,任风雪吹着,落满雪花。那些受伤楚兵还雪地里站着,养兼见了,看一眼屈权、屈辞,犹豫一下,便不做声。
伤兵身上落一层白白雪花,瑟瑟发抖,有的还滴血,雪地慢慢红一片。
过一阵,养兼不忍,喊他们旁边围起来,再烧火烤。那些侍卫、佣人也过来帮着把火烧起来,一起烤着。
又过一日,屈兴饿得直哭,不肯吃草根树皮。田夫人红着眼圈去扯屈辞,屈兴跟过来抱着大腿。
屈辞皱眉难过,抬头看,那些侍卫都去打猎了,不见回来。
那些伤兵早一瘸一瘸走了,雪花正在掩埋他们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