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下跪,嗫嚅道:“卑职不知少主何意?仙宗乃仙门魁首,又与前任少主联姻在身,卑职也是照旧制……”
话未落音,匕首的疾光掠过,叮的一声钉在他的影子上。
那匕首带了术法,关自在的身体也仿佛被利刃刺穿,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从今日起,撤了关自在听风司执事之位,废其修为,逐出六欲仙都。”
晏琳琅一字一句道,“听风司为六欲仙都耳目,理应上下一心,容不得这等越俎代庖、吃里扒外的人。”
待金乌卫将越俎代庖的叛徒拖下去,又重新擦净地砖,晏琳琅这才起身向前,弯腰拾起匕首。
“去告诉昆仑仙宗的人,六欲仙都护短,最恨敲骨吸髓的伪善之徒。从今往后,无期限禁止昆仑仙宗弟子踏足仙都,有违此令者,立斩!”
她吩咐玄青,指间转了转匕首,霜白的短刃上映出一双柔美坚定的眼眸,“除非,是奚长离亲自捧着前任少主的牌位前来跪地请罪,或可考虑放行。”
轻柔而掷地有声的命令,几乎令同为女子的玄青热血沸腾。
可兴奋之余,又隐隐有些担忧。
“少主此举大快人心,只是如此一来会否让昆仑仙宗的怀恨在心,暗中刁难?”
晏琳琅清醒得很,当然分得清什么是“里通外敌”,什么是“关切担忧”,便笑答道:“他们不敢。”
她先前是怎么死的,昆仑仙宗上下心知肚明。
奚长离自诩清正,还未恬不知耻到敢来仙都叫阵的地步。
她太了解他了。
……
晏琳琅决定动身去一趟凤火族。
在此之前,她花了两个月时间安置好仙都六部事宜。有了夜弥天的前车之鉴,她此番不得不谨慎些,既吩咐玄戈、玄青两兄妹留守巡防,又找殷无渡要了一张女纸人炼制成替身,替她坐镇仙都。
这还不算,她受殷无渡“神明血”的启发,还改良出一个共魂转换的术法:只需在纸人身上留下自己的一缕元神气息,便可使得她与纸人替身五感相通,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亦可对仙都动态了如指掌。
晏琳琅对自己的这个术法颇为满意。她难道是天才吗?
殷无渡全程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他还在为“需随行左右”这件事不满。身为九天神明,他躺在饮露宫接受珍馐玉馔的香火供奉也就罢了,跟着晏琳琅长途跋涉又算怎么回事?
正欲发作,却见晏琳琅小心翼翼地摘下墙上他的神像,端详许久,才珍重地纳入储物灵戒中……
殷无渡眉间凝结的郁色,稍稍融解了半分。
看在小信徒颇为虔诚的份上,纡尊降贵出行一趟也并非全然不行。
罢了,就当是出去游山玩水。
此番前去净灵山凤火族,晏琳琅只带了白妙和殷无渡同行。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一个出身无神之境的仙都少主,一个没有信徒的九天野神,以及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吃的娇憨徒弟,组成了一个万分奇特的组合。
也不知一同参加无尽灯争夺试炼的,还有哪些仙门望族?
……
净灵山,凤火族。
苍林掩映的深山之中,悬崖云雾缭绕,繁复的石雕宫殿群依势而建,尤显古朴恢弘。
此刻空中数道白光闪过,御剑疾行的昆仑剑修已先一步抵达石宫,接受凤火族上下最高规制的礼遇。
石宫二楼雅间外,一名年轻的青鹤剑修快步走来。
另两名小辈即刻行礼道:“六师叔,何事匆忙?”
青鹤剑修道:“我方才瞧见了此次参与试炼的各家名录,你们猜有谁?”
其中一名小辈搭话:“是谁?竟让师叔如此介怀。”
“六欲仙都的人!”
宋敛之咬着后槽牙,冷脸道,“名字我未曾听过,但前些日子我奉命出使仙都,却被他们新任少主刁难轻辱的事,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竟是欲都之人?他们来干什么?”
另一人讶然,“莫非也是为无尽灯二十年结子的火种而来?”
宋敛之握拳,沉声道:“管他们为何而来,敢轻辱我昆仑仙宗,必要付出代价……”
“敛之,噤声。”
雅间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廊上私语的三人立即止住话头,恭敬地侧身行礼。
“少宗主师兄。”
“师父。”
门扉自里头打开,奚长离缓步而出。
他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鹤仙衣,头戴莲花银冠,脑后雪色飘带清雅出尘,当真是冰清玉粹、云中白鹤一般的人物。
“此番以仙门任务为重,不可因一己私欲耽误正事。”
奚长离平静告诫,声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
三人忙应道:“请师兄放心!此次参与凤火族试炼的仙门虽多,却无人是我昆仑仙宗对手,我等必顺利赢下比试,为师兄取来无尽灯引魄火种。”
三名同门师弟井然退下,奚长离并未离去。
他握剑凭栏远眺,目光仿佛要透过白雾涌动的群山望向远方,又仿佛什么也没入眼。
六欲仙都的人也来了么?
可惜……
他垂下眼眸,空洞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