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喝完了，沈老爷子不再泡新的，起身，望着眼前无比英俊的年轻面孔，缓缓叹了一口气：

“我这孙子，想来你也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跟你过。

“这全世界有八十多亿人口，舍得把九千亿割一半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沈老爷子白发苍苍，抬手拍了拍顾明衍的肩，他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是他的同类，他们这样的人都极其有野心，也有着与野心匹配的能力，只是……

想了千言万语，最后，老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只说：

“别辜负他。”

顾明衍郑重地点头：

“死也不会。”

*

九月九日，天气晴

虽说沈钰之前提过想尽快结婚，但顾明衍不想这么随便。

之前的联姻都是随便就近找个日子就登记了，这次跟沈钰结婚，顾明衍特意请了三位大师，依照生辰八字天干地支，再结合天气与寓意，最后选定夏末初秋的九月九，去领证登记。

来民政局第三次，按理来说是轻车熟路。

签字的时候，顾明衍发现握着笔的手竟然在抖。

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十分钟后，两个小红本就做好了，工作人员发到他们手上。

翻开喜庆的大红皮，粉红色的内页里清晰地印刷着：

姓名：顾明衍

姓名：沈钰

登记日期：09月09日

结婚证字号：********

自此，他配偶那一栏永远要填“沈钰”这两个字了。

领完证，按计划他们将开启为期三十天的豪华邮轮蜜月之行。

等蜜月回来，再一起大办婚礼。

办过婚礼的人都知道，这活动看起来浪漫实际办起来有多累人，要应对成百上千的往来宾客，尤其是沈顾两家亲戚多如牛毛。

沈钰性格安静，最讨厌人多，本也没几个亲近之人，但婚礼这种活动就是要广而告之，七大姑八大姨都得来参加，都得体面地应酬着，不能失了两家人的风度。

顾明衍给沈钰算过，沈顾两边亲朋好友，这得风风光光大办一场；由于两家商业板块地理位置不同，在顾家各大公司这里，得办一场，让公司从上到下认识沈钰这个新股东。

同理，沈家公司那边，也得办一场，宴请各大股东及公司同事……

最后，还得办一场专门请明星网红、媒体记者的，再搞个大规模网络直播，明世公司＋天荣传媒的全体营销部公关部倾巢出动，给他霸占上热搜！

顾明衍本身并不爱将私事公之于众，他身边结婚的人也不这样。

但当年傅寒峥搞了网络直播，跟沈钰结婚却不给沈钰直播，这不是在礼制规格上委屈了沈钰吗？这怎么能行呢？

总之，从蜜月回来到年底为止，他俩的主要任务就是到处办婚礼。

虽然，在所有见证过富豪排行榜no.1是如何变更的人眼中，他俩早就成双成对了，能把家族股份割50％给对方，这个举动比结婚证、比任何一场盛大的婚礼都更沉重，他俩死也不能分开，不然这几千亿家产要分崩离析。

从民政局出来，一同坐车去码头。

沈家的豪华邮轮又一次停靠在港口，等待着蜜月启航。

白色的海鸥从车窗外掠过，快到港口的时候，顾明衍发现车突然掉了个头——

“带你去个地方。”

沈钰手掌摊开，变魔术般变出两朵鸢尾领花，侧身为他戴上。

为了领证拍照，他们特意换了一身白西装，再戴上领花，就像婚礼上的两位新郎。

“今天先办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车转过弯，眼前忽然出现一座白色教堂，映衬着蓝色的天空与海水。

洁白的镂空雕窗，在阳光下仿佛水晶般透明，教堂顶端的时钟指向整点，悠扬的钟声轻轻敲响——

顾明衍怔了怔：“记得以前这里…没有教堂啊。”

“我新建的。”

“……”

跨进教堂里，像跨进一片新天地。

每走一步，都宛如走在钢琴键上，叮叮咚咚，那音调顾明衍听出来了，是结婚进行曲。

走到路的尽头，看见一把巨大的箜篌，忽然那琴弦波动，无人演奏，乐器自发流动出水一般的音乐。

一只粉色的水母缓缓浮出来，朝他们举起软软的触手：

“你们好！”

是ai小水。

顾明衍噗嗤一声笑起来，这是来充当证婚人了。

他和沈钰肩并肩站着，等待着宣誓。

粉色的大水母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念出《致橡树》的诗：

“今天我们在这里，与天空、大海、树木一起，见证你们重要的时刻。”

一道天堂般柔和的光，从水母身上发出，它回到台上，睁着圆圆的眼睛，庄严地看向顾明衍，扮演起念读誓词的神父：

“你是否愿意身边这位男子成为你的丈夫，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顺境还是逆境，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守护他，矢志不渝，永不改心，直至死亡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白色教堂窗外，蓝天掠过飞鸟，风吹动头发与胸前的紫鸢尾领花，顾明衍张了张口，忽然在这一刻，他重又看见童年时死去的那只小鸟。

…蓝紫色的羽毛，漂亮的小仙鸟，一下一下撞死在玻璃上……

年幼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儿，今日看清了，是蓝色知更鸟，不知从哪里的花园飞来，短暂地停在教堂的雕花窗上。

…啾啾。

一只蓝色知更鸟，身旁又跟了另一只，两只小仙鸟歪着头冲他叫两声，很快，又张翅飞走了，那翅膀划过自由的蓝天。

——要学会珍惜小鸟，然后小鸟会教你如何去爱。

心脏在胸膛里怦怦震动，惊雷一般无法克制，令他肩膀也颤抖起来。

顾明衍伸手，用戴着婚戒的左手牵起沈钰的手，牵住他想牵着一生的手，嘴唇轻启，终于说出了他不曾说过的那三个字：

“我愿意。”

*

蜜月邮轮将在日落时分启航。

顾明衍正坐在甲板上吹海风，在启航前，他忽到收到了管家带来的航空急件。

寄件人来自美国，名字管家查了，是在美分公司的合作股东之一，急件备注：务必交由顾明衍本人亲启。

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东西这么急，少爷马上要去度蜜月了，一个月都不处理事务，管家赶紧送过来。

东西不大，像个礼物盒，顾明衍拆开，一堆冰袋里躺着一个花束，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花朵间插着一张贺卡，漂亮的花体印刷：

新婚快乐

祝你幸福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礼物，不太明白为什么航空加急。

顾明衍摸了摸手中的贺卡，似乎有点异常的厚，他翻过来，看见背面还写着三个字：

“还给你。”

手写体，字迹顾明衍认的，是傅寒峥。

上次这人在澳洲就提出见面还他东西，因当晚他被沈钰“绑架”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他也没再联系对方。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顾明衍被激起好奇心，仔细研究了一番，果然，贺卡中间应该夹着东西。

小心地撕开，得到了一张纸条，薄薄的。

边角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熟悉到他心跳加快：

[早餐放在书包第二层的夹袋里，记得吃。]

——是十五岁的沈钰。

在那场大地震发生前，为他做了早餐，留给他字条。

纸条背后有两个抱在一起的小火柴人，印刷着我们和好吧，是当初学校小卖部卖的友谊便签条，适用于朋友吵架后使用。

不知道那年的沈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找出了一支粉色马克笔，在两个小火柴人之间画了一个爱心，再一点一点地涂满。

顾明衍心里也满满的。

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他忽然不想再等网络直播的婚礼，打开手机，开始注册账号……

“怎么了？”

看他一直在弄手机，沈钰凑过来瞧，有些意外他的举动。

顾明衍从小到大，都不开设对外公开的账号，不与那些纷杂议论产生任何关联。

“上网冲浪。”顾明衍点开他新注册的账号。

走快速通道传了下身份证，很快就直接认证id：顾明衍，旁边跟着一个尊贵的小金标。

热搜上热热闹闹，一堆汉字里，两个英文字母十分突出：sg。

顾明衍点进去逛了逛超话，随手发出第一条动态：

[哇，好多人哦]

刚下的app还没设置静音，后台消息几乎是立刻999＋，弹窗消息叮咚叮咚多得吓人。

顾明衍兴致勃勃地又搜了下“沈钰”。

早已有人给首富沈少建了超话，里面同样热闹非凡，发了很多他俩的照片。

在超话相册翻了翻，顾明衍还翻到以前有个来搭讪的女孩给他们拍的合照，照片里大学的他跟沈钰手挽手，准备去看电影，背景纷扬下雪天。

截取一下，拿来做他新账号的头像。

再去逛逛＃顾明衍＃超话。

这回点进去没刷多久，顾明衍就感觉到有点不对。

“怎么都没有人发呢？”

他的超话里刷不到沈钰，也没有任何人发他们的合照，好奇怪。

“哦，那个……”

始作俑者沈钰发出了回音。

顾明衍超话大主持人是一个ai账号：乱码s，凡是发顾明衍和其他人，比如fhz、hst、以及某l姓小生，一律秒删。

顾明衍：“发sg也删？？”

沈钰：“嗯。”

代码已经统一设置好了，忠诚的ai账号会自动执行任务，后来也没再特意去调整程序。

“你还真是……”顾明衍哭笑不得，“那我本人亲自发，总不能删我了吧？”

“来，拍一张！”

他拉着沈钰，打开摄像头：

两本红色小本本摊开摆在一起，印刷页里沈钰与顾明衍的名字紧紧贴着，双手入镜，十指交扣，背景是白鸥飞过蓝色大海。

咔嚓，秀恩爱的照片存入相册。

选中照片，勾选原图，指间对着空白的输入框，写点什么……

顾明衍想了想，最后，写下了四个字：

[此生共度。]

点击，发布。

晒结婚证的牵手照，咻地一下发送出去，顺着看不见的网络、光速传播的电磁波，弹射进方寸大的屏幕中，在亿万网友的脸上胡乱拍打着热乎乎的狗粮。

沈钰低头，饶有兴致地看新弹出的999＋评论，海风吹动他的发梢，发如情丝缠绕，顾明衍忍不住仰起头，快快地亲了他一口。

很快，后脑勺就被宽大的手掌拢住，沈钰顺理成章地把人圈进臂弯里，慢慢回吻着。

黄昏之时，邮轮启航的鸣笛响起，他们在悠长的吻中交换一生的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