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毒,没有不乖,也没有违拗你的意思。
可时间似乎慢了下来,耳边也很安静。
因为云蓝看见,崔琰漠然转身时,劲瘦腰间那个装了她银铃铛的荷包掉了下来,仿佛是很轻巧的缓缓落在了地上。
如同自己的无辜一样,不见一点声响。
混乱之中,不知哪家小姐的一双点缀了碧玉的绣鞋,轻快踏了上去,又很轻快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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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蓝被关在了府中马厩边上,那个惯常关犯错下人的空房中。
或许原来是放草料库房吧。
不然为何屋子里有浓郁的马粪味,却连一扇窗、一盏灯都没有?
倘若是夜里,眼睛适应了昏暗,总还有月光能帮人分辨环境。可当屋子漆黑到不见一点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时,云蓝陷入极度不安。
现实和梦魇终于重合,她彻底陷入了浓稠的墨色中,寻不到逃离的出口。
她想尖叫,却只能在喉咙挤出干涩的呵气。
云蓝沉默的摸着墙面,缓缓蹭着寻了个角落,滑坐在地上。嗓子发干,膝盖上闷闷的疼,疼得她抽气。
当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会被无限放大,她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咳——”
云蓝惊得一哆嗦,猛然往后贴紧墙面,一动都不敢动。
靠里面的地上有人在咳喘,声音如同破了的风匣一般,带着刺耳的响声。
是个女人在嘶哑着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娘不会不管我,她会同大…大长公主求情的…你瞧,她来接我了……”
这声音似曾相识,云蓝愣了好一会才分辨出,这竟是……
“白露?”
云蓝嗓子干烧,她咽了下口水方才继续开口时,声音中含着恐惧的涩,“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你也来了?”
白露呵笑了起来,“我?我……在这里等死啊。”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甚至气息弱到含糊得听不大分明,云蓝觉得仿佛有人在耳旁敲响一记铜锣,震得头脑发昏。
是崔璋。
自十三岁就见惯风月,他算是欢场常客,寻常作乐的手段根本就入不了崔璋的眼,所以他给白露选的路,是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
白露自然忍不了。
于是借机搭上了其中的一个叫尹二的,想叫那人把她从崔璋身边要走。
却不想那人转眼就翻脸把事情捅了出来。
“既分不清我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又被那毒妇抓住了把柄,死的就只能是我。”
云蓝看不见白露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后悔和怨恨,仿佛只是干巴巴的,平静的叙述着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云蓝忽想起了假山旁,白露攥她手臂留下的指痕。
屋子里分明不算冷,可她周身发寒。
“那你又是为什么……”
云蓝牙齿打颤。
为什么要去走伺候公子们的路子,既然有得力的老子娘,若是能想个法子避开也不至于如此。
“哈哈哈!我且问你,大长公主要你去伺候大公子,你可还能避开?”
白露咳出一口血沫子,笑声极小,却十分渗人。
“为什么?因为我生的好!因为让那畜生得了一次手!因为我爹娘心里只有我弟弟!
云蓝手颤得停不下来,她头晕目眩。
白露竟然果真是不愿意的。
可是没人这么觉得,包括她自己都只想着人各有志。
是了,她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不分青红皂白,一样的冷血。
甚至被崔琰哄了几天,连吃的苦头都记不得了。
白露还在有出气没进气的絮絮说着,云蓝却双耳阵阵嗡鸣,她不得不大口将带着马粪味的空气吸进胸腔。
“难不成我就要在他手里一辈子?我呸!落在那对贼夫妻手里,舍了命搏一搏又怎么……”
声息骤然间就断了,毫无征兆得如同从碧空坠落的断线风筝。
仿佛只是一瞬,白露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你撑一撑!我找药房……白露,白露!”
云蓝去摸她的手,却只摸到了温热的粘稠液体。
“有人吗!”
这里就是马房,这里就有彤管曾拿给她的药。
眼前依然是混沌的黑暗,她摸索着到门边,掌心对着那门的位置竭力拍着,声嘶力竭,“救命啊!这里有人要死了!”
“砰——”
门开了一条缝。
一条细细的光,针一般刺痛云蓝的眼睛,鹿儿般的眸中于是盈了水。
“吵什么!?”
婆子的声音没好气的在门外响起,“既犯了错还不好好思过,闹什么?我看你还是要饿几顿醒醒神才好!”
“咚”的一声,光消失了。
门外死寂一片,再无人回应。
“你别白费功夫,我…活不了…”
白露的声音微弱,“我只一件事放不下,你要能出去的话…”
云蓝用力点头,俯下身子凑近了她。
“我有…二十两银子,陪那母大虫上香的时候,埋在了玉佛寺…茅房出来第二棵树下。”白露喘得厉害,气息愈发细若游丝。
“可是要交给你家里?”云蓝嘴唇发干。
“你去给我捐……捐一盏海灯,让我来世不要为奴…为婢,全捐了,一分、一分都不要给他们!”
仿佛是用尽了力气,白露语气哀哀,小小的恳求落在屋子里,仿佛呢喃,“娘…招娣肚子疼,你也…疼疼我…”
云蓝往白露身边蹭了蹭。
伸手去轻轻触碰她带着余温的脸颊,往下,她摸到白露开始变冷硬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曾经玉葱般的指尖上,一个戒指都没有。
“你睡吧。”
云蓝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睡着就不疼了。”
或许只过了一息,又或许过了很久。
总之,门打开的时候,光线不算刺眼,似乎是个黑夜。
“云儿。”
门口那男人说。
可这一次,云蓝却没能回过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