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迷离的眼神中闪现过一丝迷茫之色。
赵祈安朝她走来,沉声道:“你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失手打死了一名宫女。随后在养心殿前跪了一夜,以求陛下收回成命。未果之后,又被人蛊惑,请朝中供奉取我项上人头……”
他走到玉真身边,停下脚步,目光挪向她:“那时的赵家,于大乾朝名声未显。京都城中,更无人知晓我赵祈安是怎样的人,可你不依旧是做出了最坏的选择么?”
“那幕后蛊惑你的那一位,是为了避免四皇子得了赵家之势而有了起势的兆头,不愿夺嫡之争中多一劲敌。”
“他不愿自己动手,毕竟这婚事是陛下所定,陛下在看着这一场婚事。而你对此毫不自知,被人当了枪施却浑然未知,事后还主动背下了这口黑锅……”
赵祈安停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愚不可及、乖戾蛮横、视人命如草芥……我尚未入京,便知你天性如此。”
“我又何尝没想过若你贤良淑德、通情达理,便认下了这门亲事,我赵祈安一生从不负人,也曾未想过耽误良人。”
“但这一切……”
他的目光,渐渐冷下,话语依旧平静:“是你亲手扼杀的啊,玉真。”
玉真身子微微颤栗着,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嘴里喃喃着:“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话语逐渐变得含糊,眼神中的迷离之色渐渐浓了。
随着魏老太监第三针落下……
玉真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周围景物在她视线中变得模糊不清,耳畔边不断响起嗡鸣声。
她感觉到自己模糊一片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光点,原本只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个小点,可那光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她……看到了小时候。
福延宫中,母妃牵着年幼的她在宫外散步。
她看到一只蝴蝶,从头顶飞过,晃晃悠悠的飞过了宫墙,飞出了皇城。
“母妃,为什么侍卫们不把它射下来?”
“它?”
“就是那个……”
她指着飞去的蝴蝶,对贞贵妃说:“四哥说宫里的人都不可以出去,要是有人想出去,侍卫们就会拿箭去射。”
年轻的贞贵妃笑了,一如既往的漂亮:“傻孩子,因为那是蝴蝶啊。”
“蝴蝶……蝴蝶就可以飞出去吗?”
“嗯,蝴蝶可以出去,但人不行。”
她看向蝴蝶飞走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羡慕:
“那我也想做蝴蝶。”
……
“哈哈哈哈,蝴蝶、蝴蝶……”
“我会飞……”
三针过后,玉真眼神中的理智彻底消失。
她头上还插着那三枚银针,神情变得痴痴傻傻的,被麻绳捆住的双手张开,学着蝴蝶振翅的动作不断上下扇动着。
她脸上洋溢出从未见过的纯真笑容,咧嘴一笑,口水便流了下来。
魏老太监从地上晃晃悠悠得爬起身来,抬手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珠,随后朝着赵祈安一拱手:“幸不辱命。”
赵祈安静静得看了玉真一会,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
赵霓裳等了一会,许久未见赵祈安动,疑惑道:“义父?”
赵祈安这才收回视线,神色一如往常,淡淡道:“走吧。”
不等身后的赵霓裳与魏老太监,他率先离开了屋内。
……
几日过后,公主府内一片安宁。
玉真公主数日未曾露面,但府上仆从没有一个人提及,纷纷心照不宣得做着自己分内之事。
公主府除了少了玉真这么一位女主人之外,其他再无变化。
赵祈安没有搬去寝宫,哪怕那奢华的寝宫已经空了出来,可他还是住在自己的小院里,身边服侍的近仆也只有丑奴和那又聋又哑的赶马老仆。
于他而言,锦衣华服、珍馐佳肴……都没有什么意义,习惯便好。
只是丑奴少不得碎碎念着,她心心念念的想去“大房子”里住着。
可赵祈安都翻身做主人了,她吃得不见好、穿得不见好、住也不见好,还是干着以前那些活,替赵祈安洗衣做饭打扫屋院。
连工钱都没涨!
主子不显山不露水时就这样,显山露水了还这样……那不是白显山露水啦?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至少她现在去到大院里,那丫鬟杂役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得喊一声“阿丑姐”。
倍儿有面!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公主府上再无“外人”之后,赵霓裳便来得勤了。
几乎每日都来,有时有事,有时就坐着和赵祈安闲聊些坊市里的八卦,惹得赵祈安都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这三女肩上的担子还是轻了些,是不是该多委派些活儿?
一连五日过去……
终于在第五日这一天,赵祈安离开了自己的小院。
他去了关押宫心荧的客院,见了她一面。
宫心荧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
她的屋中,摆满了各式的书卷,都是她这几日日日夜夜用手誊写下来的。
她见到赵祈安的第一眼,便说道:“我已经将我知晓的功法都写下来了。”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来。”
赵祈安应了一句,随后拿起桌上一卷新的书卷,翻开看了几眼。
只是看过之后,有些失望。
这书卷上确实是记载了一门天书阁不曾收录的功法,只是此法邪诡,竟是以活人祭炼,养自身修为。
这种功法,他自然是弃之不用,也不可能拿给手底下人用的。
他收起书卷,朝着屋外拍了拍手。
屋外一名壮仆推开门,小心翼翼得护着一碗黑水进来,放在桌上后,朝赵祈安一行礼,又退了出去。
赵祈安朝着那碗黑水对宫心荧示意了一下:“喝下。”
宫心荧连犹豫都没有,立刻端起来就喝。
只是喝完之后,脸色顿时晦暗了几分。
赵祈安取出一枚丹瓶,递给她:“吃吧。”
宫心荧面露迟疑,但还是接过丹瓶,从里头倒出一枚丹丸来,咬咬牙一口吞下。
待吞下之后,一股清凉感自腹内传来,她脸色瞬间好转了过来。
这是解药?
赵祈安没有解释,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拍在桌上:“今日放你出城,往后每隔一月,便持我腰牌去任意一家赵氏商坊,将此腰牌给大掌柜看,他自会将解药给你。若是有要紧的消息传我,也可这样做。”
宫心荧目光落在腰牌上,随后抬起头看向赵祈安:
“走之前,我想再见一眼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