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澜扬了扬眉毛,这个问题,只怕也是梁帝所关心的。
然而镇北王位高权重,自己现在的力量尚不能与之抗衡,更不可能直接在会试的答案之上大谈削藩之策。
最后,祝澜决定从军队的治理入手。先前在北疆大营时,慕容静曾与自己和祝青岩聊过一些治军的棘手问题。
比如打仗得胜之后,便会有大批士兵涌入附近城镇的秦楼楚馆,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如此行为必然有损军队形象,却从未被禁止,反而渐渐成了常态。
这是因为士兵得胜之后得到银子和土地,不少人便会丧失斗志,想要解甲归田,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有放任他们去挥霍一番,趁着兴致将赏银花得差不多了,才会继续安心打仗。
祝澜思索一番,决定以整治军队乱象作为切入点来作答。
写到实际事例之时,祝澜隐晦地提及了几位前朝功高盖主、养寇自重的将军名字,既能让阅卷之官员心领神会,又不至于太过露骨。
祝澜草拟完第二场全部试题答案时,已经是深夜,贡院蜂窝似的号房之中已经有人陆续熄灭了烛火准备歇息。
交卷时间是明早,有些考生喜欢一鼓作气,将试卷誊抄完毕再休息,因此决定通宵达旦。不过祝澜属于另一边的,早春的夜晚颇为寒冷,加上一整天的作答有些疲倦,若在黑暗之中强打精神誊录答案容易出错,反而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早起再进行誊抄。
她看了一眼桌案之上自己带来的铜制烛台,上圆下方,十分稳当,上面的蜡烛堪堪烧完了一半。祝澜吹灭蜡烛,注意到左右两边的号舍也已经黑了下去,看来也是同她一个想法的。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便有锣声敲响,提醒考生们早起,该作答的继续作答。
祝澜在羽绒被里伸了个懒腰,勉强活动了一下身子,这才重新坐在桌案前,点起蜡烛,认真誊录起来。
待天色完全变亮,祝澜也已经誊完了试卷,她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将卷子收好。
这时,隔壁号舍忽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听起来隔壁之人无比慌乱,紧接着是嚎啕大哭的声音,在寂静的贡院中显得十分惨烈。
负责这片号筒的号军听到动静立刻走过来查看。
从隔壁的哭声中,祝澜听出来,是那人移动蜡烛之时不慎将蜡油滴在了卷子上,留下了蜡渍。
大梁的会试虽有专门的誊录官誊录朱卷,然即便如此,试卷上的痕迹仍然会有与誊录官串通作弊之嫌。为了最大程度保证公正,带有醒目痕迹的试卷在初检之时还是会被直接作废处理。
而此时距离交卷只剩下半个时辰,重新誊录一份根本来不及。
隔壁的哭声绝望又崩溃,很快,那人便以扰乱贡院纪律为由被带了出去——与其说是带,不如说是被两个人扶着。
经过祝澜的号舍前,祝澜眼睁睁看着那考生吐出一口鲜血,瞪大双眼栽了下去,不知生死。
贡院之中重新恢复了宁静,除了地上那一滩血迹,安静得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祝澜收回目光,心中轻叹一声,有些唏嘘,其余号舍之中的学子也不免露出物伤其类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