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马尼拉甚至是吕宋岛夷为平地,只会招来更多的怒火。不管兴亚会对吕宋岛的学者们有多大的意见,这里毕竟是过去将近三十年间少数没有受到战火席卷的和平之地,也是日后东盟结束战乱后进行重建工作时可以参照的模板——那正是古国一教授在28年前完成过的使命。但是,乔贝托·桑松则不同,他只是个在吕宋岛丢尽了兴亚会的脸面的无能之辈,尽管他十几年来一直提出指引兴亚会前进方向的新理论,这也无法掩盖他在各项现实工作上的失败。
一个只会发文章、写报告的学究不配和走过整个战火时代的铁血战士们为伍。
提起下落不明的桑松教授,两人都认为他死在这场叛乱中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叛军杀死。”钟复明摇了摇头,又调取了大学城附近由无人机拍摄的全息投影监控录像,“要不是那个负责控制无人机的家伙也被困在大学城里,我们应该让他额外加上一道指令……再把桑松的那张脸贴上去。”
“他可是韩将军指名道姓要找的人啊。”尼古拉斯·王加重了语气。
“韩将军要找的理论专家死了,那么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在外人看来是经过韩将军批准的。”钟复明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不用你费心了,我的小伙子们会去搞定他。”
城市乱作一团,若是有谁想要在战斗结束后刨根问底地弄清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只能收获一团乱麻。东盟军和血盟团之间有着确定的合作关系,马尼拉市内的其他民兵武装组织则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民兵武装组织都愿意在这时候继续和血盟团对抗,即便是那些平日带头和血盟团械斗的民兵武装指挥官们也产生了【弃暗投明】的心思。无奈,叛乱已经开始,他们迟疑不定的后果是同时被叛军和东盟军攻击,命运没有给他们投机取巧的机会。
……也许在东盟军影响力略微薄弱的地区,事态会有不同的发展趋势。
其中也包括一些居住在贫民窟附近的白人贫民。有雇佣兵身份作为护身符的白人不是像麦克尼尔一样直接参加了战斗,就是打着接受委托的名义活跃在交战激烈地区并从事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但是,这些和当地的亚洲人居民一起住在贫民窟的白人平民却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们和那些虎背熊腰的同胞之间唯一的相似性是皮肤。
让东盟成为亚洲人的东盟,这是古国一教授提出的主张。世界还在战争之中挣扎,自大航海时代和工业革命以来欧洲-北美确立的统治地位崩塌已久,有着白色皮肤的人们在东盟的土地上再难仅凭这层肤色而获得青睐——即便兴亚会在吕宋岛其实并不受欢迎,许多人却有意无意地接受了兴亚会所阐述的前提。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积极地将这些入侵者驱逐出去,即便无法驱逐也要让他们住在最肮脏破败的地方,这才是公平的回报。
东盟军为了麻痹敌人而故意放松警惕,自然给共和护国联盟的黑衣人们制造了更多可乘之机,而且东盟军再难发现相关的迹象。本来没有成为东盟军重点关注对象的部分市区忽然之间成了叛军的窝点,大量手持射钉枪、燃烧瓶并配有防暴盾牌的民兵从其中涌出,给猝不及防的血盟团造成了极大压力。其中,许多新出现的敌人都是居住在贫民窟中的白人。
依照其祖先和父母一辈人的身份,贫民窟中的白人泾渭分明地形成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组织。不同的白人贫民民兵武装之间只有在共同反抗敌人时才会互通有无,平时则完全将对方当成了应该警惕的敌人。当许多白人贫民向附近的血盟团民兵开枪射击时,俄人正信联盟同样加入了战斗。他们协助那些同样有着白色皮肤的贫民将贫民窟外围清理干净,并设立了不便于地面无人机行动的路障和简易防线。
看起来,俄罗斯人也在很好地履行他们的义务。当其他白人贫民决定响应共和护国联盟的号召、攻击那些据称要将非亚洲人赶尽杀绝的东盟军士兵和血盟团民兵时,俄人正信联盟的留守没有引来任何怀疑。谁也不想让自己的老巢被人偷袭,更何况城内混战局势错综复杂,连开着指挥车不停地亲临前线视察的尼古拉斯·王都不一定知道东盟军的战况,更别说缺乏有效统一指挥机构的叛军指挥官们了。
“弗拉基米尔·维克多罗维奇,他们离开了。”
谢尔盖·安德烈耶维奇·彼得洛夫放下望远镜,回到原本被用作旅馆的简陋地下室里,向着端坐在大厅左侧、手持冲锋枪的青年男子报告道。他比这位担任俄人正信联盟首脑的同龄人要壮实不少、高出对方至少一头,只可惜指挥一个组织所需的要素不是躯壳和外表。除他之外,地下室中大部分列席的同僚都是名副其实的人形坦克,这反而让他们的指挥官成了最显瘦小的袖珍儿童。
“他们也许留下了一些——”
“东盟军把无人机都派出去了。”
俄人正信联盟成立于十几年之前,那时已经有许多俄罗斯人继续流亡到东盟境内。然而,这个组织起初不过是一个协调流亡难民关系的协会,根本不具备任何战斗力。真正将俄人正信联盟转变为一个至少能让共和护国联盟重视的民兵武装组织的,正是这位从中南半岛杀出一条血路的指挥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间接带动了其他白人贫民建立各自的民兵武装。
昏暗的灯光照在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的脸上,也照亮了下属手里的玻璃瓶。
“少喝点。”他跺了跺脚,“我们这么做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好在你们支持我的决定。”
“没错,他们都觉得咱们要偷懒了。”彼得洛夫挠着快生了虱子的头发,“我是说,让他们出去替我们承担损失,这也没什么……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动呢?”
“你们没有和东盟军或是血盟团的人交火吧?”马卡洛夫忽然问了一个跟贫民窟附近的战况毫无关联的问题。
彼得洛夫虽然不解其意,他还是一五一十地把防线外围的情况做了说明。俄人正信联盟的民兵恪守马卡洛夫订立下的规则,始终没有擅自出动或是攻击东盟军。那会让东盟军的无人机更早地盯上他们,让手中只有射钉枪和轻武器的贫民迎来一场真正的大屠杀。
“那么,动手的时机就是现在了。”马卡洛夫戴好了安全帽,“我们去帮助东盟军吧。”
大厅里一半的参会人员当场惊呆了,另一半则摆出了一副早该如此的态度。他们尊重指挥官的决定,没有谁会比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更有话语权。
“……遵命。”彼得洛夫很快接受了现实,他对那些跟他们一起住在贫民窟附近的家伙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同情心,“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鬼地方了。”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缓缓迈出地下室,扶着楼梯旁的扶手,感受着凹凸不平的纹理和凸起的尖刺。正午的太阳迷惑了他的视线,以至于前路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而且不再回来。”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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