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1:彩虹之国(12)
欧洲人认不清非洲各种土著之间的区别,土著大概也分不清欧洲各地居民之间的差异。在欧洲人和来到非洲的移民眼中,所有土著都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黑人】。有些土著幸运地来到城市居住,在城市扎根,成为了eu建立的非洲殖民地体系的一部分,他们总归是比那些依旧在保留地保持着原始生活状态的同胞幸运得多。通常,土著从事的是社会中的体力劳动岗位,也有些土著转而做了神职人员。他们过着贫困的生活,所挣得的钱只够勉强养家糊口,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重复着这一周而复始的绝望生活。对大多数土著来说,想要让命运获得根本性的逆转,似乎只剩下一条道路,那就是求取主子的同情。
许多生活相对富裕的移民家庭会雇佣土著做佣人或是司机,这些工作比起当矿工要轻松得多,同时不必冒着丧命的风险。豪尔赫·迪亚兹的想法则有所不同,他只会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一份工作,作风倒像是个慈善家。对于尼托·马里亚姆而言,豪尔赫·迪亚兹是他的恩人,同时也是所有土著的朋友——迪亚兹律师一向积极主张维护土著权益。由于这种关系,所有的调查人员几乎都下意识地排除了马里亚姆的嫌疑,他们总认为这个司机没有任何理由害迪亚兹律师。
尼托·马里亚姆大约四十来岁,光头,略胖,穿着一件带条纹的衬衫,正坐在密闭的房间内接受询问。在他面前的玻璃镜面后方,是虎视眈眈的吉恩·斯迈拉斯。通过单向透视玻璃,军官们观察着马里亚姆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能将他定罪的蛛丝马迹。依照他们共同拟定的草稿,斯迈拉斯打算将马里亚姆一步步引诱进入他们设好的陷阱中。只要马里亚姆承认他谋杀了豪尔赫·迪亚兹,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就算确实存在故意伤人的行为,大概也不会受到什么严重处罚。
“你为什么这么顽固地相信,这个司机是凶手?”斯迈拉斯紧张地问站在他身旁的麦克尼尔,“如果这件事搞砸了,我们所有人的头上就多了一顶【歧视土著】的帽子。”
“我去事发地附近看了看,然后找了一个环境相似的地方,请了几个朋友协助我模拟当时的情况。”麦克尼尔不经意的小动作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他和斯迈拉斯一样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真正促使麦克尼尔做出这个推断的,是达特曼上校在几天前提到的一件小事。原来,帕拉斯卡斯神甫最近去探望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少校,和对方谈起了有关迪亚兹律师生前的往事。阿达尔贝特无意中提起了他从上次丛林冒险中返回后送给迪亚兹律师的一件礼物,那是赫尔佐格总督托人制造的金制胸章,豪尔赫·迪亚兹此后一直把胸章戴在胸前,事发当天也不例外。但是,帕拉斯卡斯却说警察闻讯而至时并没有发现那礼物,这使得阿达尔贝特再次找到了为自己伸冤的机会。
由于信息不对称和各自关注点不同,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此前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无论警察、检察官还是军队都无从得知。帕拉斯卡斯神甫听到这一反差后,很快把情况报告了赫尔佐格总督本人和一直关注着事件进展的达特曼上校。达特曼把这当作笑话讲给了麦克尼尔,后者很快打算拿这件物品的失踪作为突破口。
“按照目前各方普遍认可的结论,第一个发现迪亚兹律师尸体的人是马里亚姆,而在迪亚兹死前最后一个和他见面的人是赫尔佐格少校。”麦克尼尔在纸上画了一个流程图,“赫尔佐格少校看到的律师戴着胸章,警察看到的尸体上则没有,附近也没有搜索到掉落的胸章,那我们只能推测胸章是被尼托·马里亚姆拿走了。不管他有没有谋杀的嫌疑,先把疑似盗窃死者物品这件事查明白。”
“……没证据,麦克尼尔。”斯迈拉斯两手一摊,“老兄,他如果咬定自己无罪,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那就把他家翻个底朝天。哦,我差点忘记了,他没有自己的房子。”麦克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他的家人就住在离我们那条贫民街区不远的地方,假设你们允许我这么干,给我半天时间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斯迈拉斯很赞赏麦克尼尔的果断,而他自己则永远不会采取如此莽撞的做法。收益要最大化,风险要最小,这才是最有利的策略。在冒着巨大风险的同时去争取不成比例的利益,简直是寻死。斯迈拉斯时常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深受雇主恩德的司机如果真的出于某种原因决定谋杀自己的恩人,带来的间接后果远远不是雇佣关系双方丧失信任这么简单,而是非洲殖民地从上到下将掀起对土著的敌视狂潮,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然而,他更不会让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承担这个罪名,他还盼望着与这位同僚一起建功立业,杀回欧洲继续为前途打拼,谁也不想在非洲这样的化外之地白白受苦。
麦克尼尔宁愿事情的真相是另一个模样。他自身的遭遇让他对黑人有一份额外的好感,如果没有詹姆斯·所罗门愿意收养他们兄弟两个,麦克尼尔也许早就死了。所罗门以身作则地让麦克尼尔相信,世上没有生来便如此的人物,所有人都是被后天的环境和机遇塑造,凭借出身和血统来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和未来是毫无意义的。因此,麦克尼尔愿意为一切在现实中受到敌视的群体辩护,他曾经不顾自己的名望去为变种人维护权益,以后也一定会走在类似的道路上。不过,另一个冰冷的事实是他始终铭记的:并不是所有黑人都和他的养父一样受人敬重、严于律己。詹姆斯·所罗门是这个群体中难得的人才,一直做到gdi武装力量总司令,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才获得苛刻的马克·谢菲尔德的支持。
“人人生而平等……也许确实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平等。”
排除这些问题不谈,他们最近必须为另一件事烦心了。达特曼上校打算建立一支秘密部队去收拾可能潜伏在保留地内搞破坏的土著或布里塔尼亚雇佣兵,让麦克尼尔做这支没有编制的部队的指挥官。在南非,对立双方都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一方无法继续忍受对土著的欺压,另一方则无法继续承受土著发起破坏活动的代价。那些在公共场合发言呼吁各方保持克制的大人物,背地里都恨不得土著明天全都死光。这项工作需要秘密进行,正如警备军大员们私下里所说的那样,eu公民之中有一种同情心泛滥的风潮正在呈现出病毒式的蔓延趋势。为了撇清一切罪名和可能的责难,接过了烫手山芋的达特曼上校自然将风险全部转嫁给了他调用公款雇来的不明打手们。
“少校,有人要找您……”
麦克尼尔和斯迈拉斯相视而笑,一同离开了地下室,沿着长廊进入电梯,返回了设施的地上部分。上面的人完全不知道下方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该知道,掌握的情报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当事人缺乏处理能力时。
一名穿着背带裤的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着斯迈拉斯,他身后则是三名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士兵。看到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后,众人如释重负,上前向着长官说明了情况,然后转头离开了是非之地。斯迈拉斯招呼青年进入室内详谈,他晃了晃桌边已经冰凉的咖啡,随意地问道:
“您知道自己是来找什么工作的吧?”斯迈拉斯上下打量着青年,“我们这里不收拖后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