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刘胡儿,李善道迫不及待地再次打量这十几个俘虏,细细地看了一通。
见他们个个神情惶恐,束手束脚地站着,眼也不敢抬,俱垂着头,看着地面,尽管皆是人高马大,然就像是一只只待宰的小鸡似的。
他遂笑道:“君等无须恐慌,我今特向徐将军请求,取君等来我营中,非为别事,……适才君等应是已尽听到我与刘将军的说话,那日在战中,见到君等在战场上的威势,不瞒君等说,着实令我眼羡!因我为者,是欲请君等为我营中教头,我也想在我部中,练出一队陌刀兵来!”
这十几个俘虏低着头,束手无措,没人敢应声。
“数日前,石子河畔,你我两部换命厮杀,这一场仗,咱们是各为其主,我与君等之间,实是并无仇怨。於今那场仗早已打完,咱们现下也已非是敌人。我名李善道,君等大概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最是和善仁义不过!你们从今而后,入了我营,万事君等都可放心,第一,不会虐待君等;第二,既是欲聘请你们为教头,日常待遇,一如军吏。君等以为何如?”
这十几个俘虏仍是垂头束手,无人吱声。
康三藏从李善道身后转出,呵呵笑道:“诸位,你们是真不了解李郎君!你们看俺,俺和你们差不多,早前俺也是李郎君的俘虏,但现在你们看俺,看俺穿的、看俺的气色,跟了李郎君后,俺是穿得好、吃得好,李郎君诚然是爱兵如子,待俺比待亲儿子都好!”
“爱兵如子”这个词不错,但后边跟的半句,听来有些奇怪。
李善道看了康三藏一眼。
康三藏点头哈腰,向他赔笑了下,接着直起身子,继续向这十几个俘虏说道:“俺知道,你们是刚来到李郎君营中,不了解李郎君的为人,有所害怕,这也是正常的。不要紧,俺可向你们保证,最多十天、半个月,你们了解了李郎君的为人,再回想你们今日的害怕,你们自己都会笑了,笑今天的你们自己是杞人忧天。多的俺也不说了,往后,好好跟着李郎君干!”
这两通话,康三藏用的是江淮官话。
听入这十几个原本是江淮人的陌刀兵俘虏耳中,多多少少的,起到了点安抚的作用。
李善道知道今天他们是才来,具体的陌刀操练等事,今天自是不好说,至少得上几天,等他们的情绪稳定下来,没再这么恐慌害怕了,才能再说,便亦不再多言,令康三藏,说道:“三藏,他们就暂时交给你了。你这几天,带他们在营中转转,多给他们介绍介绍咱部的情况。”
康三藏毕恭毕敬地应了声诺。
应诺罢了,却没就领着这十几个陌刀兵俘虏走。
李善道问道:“怎么?”
“哎呀,二郎,徐大郎对二郎的看重,真是没的说!二郎才提出要想陌刀兵俘虏,今天,这十几个俘虏就给二郎送来了!并还不必二郎再请,就又主动答应,愿为二郎进禀翟公,为二郎打造陌刀。徐大郎对二郎的这番看重,委实是令小奴眼热羡慕!”康三藏阿谀说道。
李善道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挥了挥手,笑骂了句:“你这老胡,越来越会拍马屁了!不过你这马屁,听着还挺顺耳。难怪人说,唯有奸臣,才能讨得主上欢心!”
康三藏叫冤说道:“小奴对郎君,一腔赤胆忠心,怎是奸臣!”
“你去吧,先把他们安置下来,记下名字、年岁,编成名册,报与崇吾。”
侯友怀的行政经验比较丰富,李善道现任他为了自己部中的帐下吏之首。
康三藏应诺,叉手行了个礼,带着这十几个俘虏自去了,却不必多提。
与这十几个俘虏一并送来的,还有他们的兵器,也就是十几柄陌刀。
都装在车上。
李善道步到车边,抄起了一柄陌刀,只觉入手沉甸甸的,两手握住柄,试着竖着往前挥了下。
这陌刀打造的不错,没有头重脚轻、也没有头轻脚重的感觉,挥动之际,挟起劲风。
将刀收回,柄落地,李善道又用手指试了试刀刃,刀刃甚是锋利。
再看看刀刃的厚度,不算很厚,然亦不窄。
中间厚一些,两面的开刃一般厚薄。
刃身三尺长,比槊刃还长一尺,相当於后世的一米了。
只这外观、刀刃的锋利程度,就绝对是一柄战场上杀敌的利器。
“人马俱碎。”李善道心道,“可到底怎么使用,才会人马俱碎?”
前几天战中,隋兵南阵中的那百余人的陌刀兵,虽然进战勇锐,可要说“人马俱碎”,也不至於。也许是这百余的隋兵陌刀兵中,没有李嗣业这等的勇将?又或是因人数太少,所以最大的杀伤力未显?
李善道将陌刀放回车中,寻思想道:“等沐阳和丑奴伤好,叫他俩舞动试试。嘿嘿,人马俱碎!我若当真能得练成这么一支陌刀兵,……嘿嘿,嘿嘿。”想象了下,十分期待。
高曦又是受的内伤,高延霸则是在追击隋兵的时候,只顾着追杀了,没留意脚底下,踩空了摔了一跤,胳膊扭伤了,两人现都正在养伤。
吩咐随他出来的焦彦郎,将这十几柄陌刀先收到库房,又令张伏生仍在辕门值守,李善道与同从他出来的杨粉堆等,没有便转回帐中,而是顺道先巡个营去。
走了没两步,一阵微风从辕门外吹来,带来了营外野地上的草味花香。
李善道略作止住,回头向营外望了下。
望得营外绿草如茵,杂花点点,一条溪流在不远处涓涓而过,垂柳成荫,好一派春光。
忽然念及,回来兴洛仓后,还没有与刘黑闼再见面,李善道即令杨粉堆,说道:“去郝公营,找一找刘兄。刘兄今天若是无事,请他来咱营中,我置下酒宴,与他喝上两杯。”
为庆祝石子河畔这场大胜,翟让、李密放松了军中禁酒的军令,这段时间允许各营将校饮酒。
杨粉堆接令,牵马出营自去。
沿着辕门正对着营中主干道,行不太远,便是驻区了。
最先到的是陈敬儿部的驻区。
未有提前通知陈敬儿,陈敬儿不知李善道来,没有出迎。
不但这段时间允许各营将校饮酒,这段时间,日常的操练各营也都暂停了。
入进陈敬儿部驻区,帐篷、棚屋的外头,兵士不多。有的兵士在帐篷、棚屋里睡大觉,有的出营玩耍去了,有的去老营找他们的家属了。坐地晒太阳、闲聊的兵士三三两两,颇是稀疏。
一个亲兵就要高声命令这些兵士起迎李善道。
李善道止住了他,迈步到了最近处的几个士兵聚坐处,听他们在聊些甚么。
这几个士兵兴高采烈,说的正是入港,压根没有注意到李善道等的到至。
却听得一人在说:“贼官兵十万之众,压将上来,咱义军虽俱皆勇敢,一当百,人太少,一下子就有点顶不住了。就在这个关头,你们猜怎么着?蒲山公他老人家……,啊哟,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