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策马而行,与李密等叙话,祖君彦边打量了下张童仁、陈智略等这百余骑士,见此百余骑,个个胯下骏马,人人披甲横槊,端得是马如游龙、人似熊罴,疾驰间,仍能保持有条不紊的队形,驰若飞云,扬卷起的尘土漫舞,几百个马蹄打在地上的声响,急如雨点,震如雷滚。
祖君彦不觉赞叹说道:“真是精兵、精骑!蒲山公,仆在东平时,也曾见过张须陀帐下的精骑,如秦琼、罗士信、萧裕等部的精骑,俺都见过。此百余骑与比,不相上下!”
杨得方笑道:“君有所不知,此百余骑正是张须陀帐下旧部。”
“俱是张须陀帐下旧部?那就难怪了!难怪这等精锐。蒲山公,大海寺一战,公大败张须陀,当时仆闻讯得后,其实那时就想来投公了!只是身在郡府,不得机会。”
祖君彦尽管才名播於海内,出身也不错,他的父亲祖珽是北齐末年时的权臣,其族为范阳祖氏,亦由晋以来的北地名族,——闻鸡起舞的祖逖即是出自此族,西晋末,衣冠南渡时,范阳祖氏的家族成员和北地别的士族一样,也是分有不同的选择,祖逖等去了江南,祖君彦的祖上留在了范阳,出仕於十六国、北朝的历朝历代,但因祖君彦父亲祖珽的缘故,入隋以后,祖君彦在隋的仕途却极其不顺。
北齐有个名臣、名将,名叫斛律光,忠心为国,是北齐的中流砥柱,结果却因祖珽的谗言,被北齐的末帝高纬给杀掉了。斛律光能征善战,为人忠直,纵是北齐的敌国北周的君臣也敬重他。后北周灭掉北齐之后,周武帝宇文邕兵入邺城,追赠斛律光上柱国、崇国公,说道:“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邺县,是北齐的都城。这么样一个连敌国都敬重的人物,却死在祖珽的谗言下,祖珽在北齐亡前就死了,然却因此导致了其子祖君彦受到牵累。
薛道衡赏识祖君彦的才学,文帝杨坚朝时,就向杨坚推荐过祖君彦。
隋之肇建,代的是北周,北周灭北齐之战,杨坚跟着宇文邕有参加,因杨坚对斛律光的死也是感情复杂,去一强敌,自是好,但如此个英雄人物,死在小人之手,亦可惜,厌屋及乌,遂拒绝了薛道衡的举荐,说道:“是非杀斛律明月人儿邪?朕无用之。”
——明月,是斛律光的字。
杨坚不用祖君彦,到了杨广继位后,杨广一则因杨坚不用其之由,二来杨广善忌,心胸不宽阔,他有文采,他就见不得别的比他更有文采的人,於是也不用他。
说来实是“空怀才华、蹉跎下流”,以致祖君彦到投李密前,也仅才在东平郡府任了个小小的书佐,检校宿城令。“检校”者,代理之意。兼个县令的官,还是代理。亦所以,前时东平郡被瓦岗义军的别部打下后,李密的一道召书送到,祖君彦立刻就动身,赶来相投李密了。
不过话说回来,得召书后,即动身来投这事儿是不假。
祖君彦所言之“闻李密大海寺一战,大败张须陀时就想来投”的这话,却不是真的了。
大海寺一战,瓦岗义军虽然打赢了,可说到底,亦无非是一场胜仗而已。大业九年以今,各地义军打过的胜仗多了。一场胜仗,就算张须陀外有威名,也不代表什么,不代表李密就一定能够成事。因而,祖君彦那个时候,实际上是尚无来投李密之念的。
现李密打下了兴洛仓,这就不同了。
一座大仓,两千多万石粮,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李密以此为资,怕是真能成事了。
对祖君彦的这句话,李密何等聪明,焉会不知只是一句“客气话”?却没拆穿他,只笑道:“大海寺战后,俺就有心请君前来,唯那时俺已在谋划取兴洛仓,军务繁多,因无暇余。”
房彦藻笑道:“佛云‘机缘’。早请不如晚到。祖君今至,可谓是恰当其时。”
祖君彦问道:“孝朗,卿此话怎讲?”
“日前得报,东都的杨侗孺子、段达、元文都等已得昏君之令,在洛阳广募兵马,将来攻我。这一场仗,事关兴洛仓的得失。若是输了,兴洛仓难保;若是打赢,我军的根基便稳,以此仓粮为仗,足可与东都争锋。君素有智名,今正好可为蒲山公出谋划策,以补我等之不足也。”
祖君彦说道:“越王等在洛阳,现正广募兵马,将来进犯?”
“是呀。”
祖君彦问道:“可探知了洛阳若来犯我,能动用的兵马几何?”
马行甚速,已将至李密营。
李密接住房彦藻的话,笑道:“洛阳的情况,叔方等为咱打探得一清二楚,杨侗、段达、元文都等现虽在洛阳兴师动众,招募兵马,声势不小,不足为忧。祖君,你今日才到,这些先不多说。你我进营,痛饮几杯,为君洗过尘,君今晚好生的歇息一夜,明日再议此事不迟。”
进到营内,到了大帐。
酒宴已经备好。
美酒盛上,肥嫩的鹿肉炙上,伎女的歌舞助兴之下,李密、房彦藻等与祖君彦欢饮至夜,乃才散席。酒酣际,祖君彦提笔弄墨,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果是为李密献诗了一首。
中有两句,李密最是喜欢。
诗云:“走狗驭三杰,割鹿高帝业。”
“三杰”者,汉初三杰;“高帝”者,汉高祖刘邦。
案上鹿肉,席间群英,又李密精擅《汉书》。
这两句诗,当真是不仅合景,且正投李密所好,合李密所志。
次日,李密召开军议,将帐下诸士,悉皆召来,与祖君彦共议迎战洛阳将来之官兵事。——他打算先将此事筹划好后,迎战的方略讨论成熟后,再去与翟让说。
同一天。
洛阳城郊,广阔的原野上,布满了兵士,旌旗如林,甲械曜日。
连带着新招募到的兵士在内,数万官兵组成了十余个大方阵,环绕一座高台而立。
数十个文武官员,拾阶上到台面,在迎风飒飒的大纛下站定,环顾台下的这数万将士。
被簇拥在正中的是个五六十岁,着紫色官袍的老者。
这老者看罢台下将士,顾与其余众人,抚须说道:“公等且视,军容何如?以此往讨密贼、翟贼,公等以为,可以胜乎?”提的是问题,语气轻松,已带出了他心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