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这郝孝德尽管是平原郡人,但他最早起事,响应的却是王薄领导的长白山起义。长白山发生在齐郡,系是发生在河南道诸郡境内的起义。并在其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郝孝德也多是与王薄等共同进战,大业九年,他和王薄、孙宣雅等联兵,曾攻过齐郡的章丘。只是后来被张须陀击败,他乃才回到了河北。——从这个意义上讲,郝孝德和河南道义军的关系更深。
也所以,在与刘黑闼等计议要不要投瓦岗时,郝孝德说了句“我等在平原,争不过老窦”。
窦建德所领导的这部义军,较与郝孝德部、河南道义军各部,属於另外一个义军的系统,便是前文提及过的高鸡泊义军。高鸡泊义军,是土生土长、全然河北本地血统的义军。
唯是,郝孝德与窦建德这两部义军之间,虽然没有瓜葛,但刘黑闼与窦建德却是老熟人了。
刘黑闼与窦建德是老乡,两人俱是贝州漳南人。刘黑闼少时无赖,嗜酒,好赌博,不务正业,家里很穷,无以自给,弄来点钱就去赌了,搞得饭都吃不上了,连他的父兄都很烦他,不肯帮他,只有窦建德,喜其悍勇,敢打敢拼,时不时地给他些钱花用。他两人系乃旧交。
——话到此处,则是说了,刘黑闼与窦建德既是旧交,怎么窦建德起事的时候,不去投窦建德?原因也很简单,窦建德起事得晚,那个时候,刘黑闼已经跟着郝孝德干了。
也所以,又才有了刘十善“阿兄,你不是已想劝郝公投窦公么”之此语。
窦建德重新举起反旗,继承了高士达的部曲后,近来发展得不错,轰轰烈烈,势头甚好,前时且已称王,刘黑闼因是在不久前,动了心思,想要劝说郝孝德,不如投附窦建德。
不料他的劝说还没等到机会说出,郝孝德已是起意南下投奔瓦岗。
这时帐中无有外人,伴当们都在外头散坐护卫。
刘黑闼便也不瞒刘十善,就把为何改了主意,不再想着劝郝孝德投窦建德,而赞成郝孝德南投瓦岗的原因说了出来,说道:“劝将军投窦公,只是俺的心思。现明看着,将军并无此念,宁肯南投瓦岗,他也没提投窦公,则便俺再将俺这心思向将军道出,想亦必劝说无用,反会恶了将军,以为俺有异心。既如此,俺又何必再劝?瓦岗新得了兴洛仓,凭此仓的储粮,声势必将大张,今往投之,确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因是,俺就顺水推舟,赞成了将军此意。”
“原来如此。可是阿兄,郝公即便是无有投窦公之念,阿兄你与窦公往日交好,窦公现下的场面搞得着实是大!比高将军之时,场面弄得还要红火!再次插起大旗到今,短短时日,部曲已十余万众!上个月,还在乐寿设祭坛,称了王!阿兄,何不如咱兄弟去投窦公?靠着阿兄与窦公早年的交情,不强过南下去投瓦岗?欺负肯定咱兄弟不会受,荣华富贵也少不了!”
刘黑闼说道:“阿奴!你是只是其一,不知其二。”
“阿兄此话怎讲?”
刘黑闼说道:“不错,俺昔年是受过窦公不少的恩惠,可受过窦公恩惠的又何止俺一人?俺今便是往投了窦公,估计也很难立刻就能得到窦公的重用,此是其一;俺从将军已久,将军待俺不薄,以心腹视之,今当将军南下投瓦岗之际,俺若离去,岂非不义?此是其二!”
窦建德家訾富实,起事前,他在当地是豪强一流,和翟让早年在东郡郡府为曹主时相似,为人行事,有任侠风,依仗家訾、权力,顺手帮过的轻侠、无赖之徒不知凡几!刘黑闼仅是窦建德帮过的无赖之一。靠着这点旧日的情面,那便是投了窦建德,刘黑闼的所虑不无道理,也的确是他可能很难立刻就得到窦建德的重视、重用。相比之下,还不如继续跟着郝孝德。
刘十善这才知了刘黑闼改而赞成郝孝德南投瓦岗的缘故。
低下头想了想,刘十善说道:“阿兄,那你有把握,咱投了瓦岗后,就能得到重用么?”
“俺不是与你说了么?郝公说他与瓦岗翟公旧有来往,翟公亦确久有重义之名,今投了瓦岗,郝公能不能得到翟公的重用,俺不好说,但有一点,俺有把握。便是,以翟公之重义,最少咱们还能自为一部,并且得了兴洛仓的分粮,咱部的部曲也一定能够借此得到扩大!”
刘黑闼的父亲、兄长不待见他,刘十善这个弟弟,却从小就跟着刘黑闼玩,年轻人讲义气,也好轻侠、无赖之事,故而最听他这个哥哥的话,听了刘黑闼的笃定此言,刘十善便不复再疑,就说道:“好!阿兄,那咱就从着郝公南投瓦岗!啥时候动身?”
“动身之前,倒是你的愿望,可给你满足一下。”刘黑闼摸着短须,笑道。
刘十善怔了下,说道:“什么愿望?”
“姓刘那厮家的羊,明天咱先去都给抢了,抢完了,后天出发!从咱这儿到兴洛仓,估摸得走个十来天,阿奴,路上天天给你宰羊吃!把你这个馋嘴,塞得吃不下,看你还馋不馋!”
胡人改汉姓,因汉朝时曾赐匈奴的一些单於、大人刘姓之故,改刘姓的最多。“姓刘的这厮”,即是改了汉姓为刘的胡族之一。虽是其家早就改了汉姓,养羊、养马的老本行没有丢。其家不但养的羊多,养的还有马。第二天,刘黑闼亲自带队,果是将其家的羊、马抢了个干干净净。事情传到郝孝德耳中,此地已经不打算待了,姓刘这厮也没啥脸面值得可给了,刘黑闼把他抢了也就抢了,——更何况抢来的羊、马,还有半数献给了他,因他也就只是一笑置之。
这日启程南下,行十数日,渡过黄河,到了荥阳郡。
先已遣人将来投之意,呈与了翟让知晓。翟让特派了翟摩侯在荥阳迎接。接住了后,翟摩侯引领郝孝德部,先西入襄城,来到阳城,休息一日,继而北上,两天后到了兴洛仓。
——郝孝德部南下兴洛仓的这十数日的路上,越接近兴洛仓,路上的人就越多,多是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贫民、流民,却皆是闻瓦岗开仓放粮的消息后,蜂拥赶去兴洛仓的各郡百姓。
而从荥阳到阳城、再到兴洛仓的这几天天路上,道间更是人满为患!
而且所见者,除掉奔赴求粮的百姓们之外,另外多了一些打着不同旗号的行军的部队。
这些部队,刘黑闼问了问,都是瓦岗义军原在荥阳等地的部队。奉了翟让、李密的命令,他们现都前往兴洛仓集合,以作迎击洛阳当地之也许即将来犯的守仓准备。
这些无须多言。
却到了兴洛仓的仓城外后,翟让亲自出迎。
刘黑闼随在郝孝德的身边,和郝孝德的另几个亲信,跟着郝孝德行罢了礼,趁郝孝德与翟让说话的空当,悄悄窥视翟让身后的瓦岗诸头领。
方才彼此见礼时,已都通过姓名。
面黑瘦高,三缕长须,摇扇子的是军师贾雄;魁梧健硕,瞻顾自雄,一部美须髯的是“飞将”单雄信;年龄虽然不大,举止沉稳,长了一部如西胡须髯的是徐世绩;锦衣银带,大腹便便,言谈豪笑的是翟让入狱时的救命恩人黄君汉;个头不高,青面皮的是王儒信;眼神活泛,满脸是笑的是邴元真;——慢着,此人是谁?正窥视间,刘黑闼正好与徐世绩后一人对上了眼!
这人,也正在瞧刘黑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