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扫视了一遍生养自己而今已成废墟的家园,踏着积雪的小径,冒着刺骨的寒风,在昏暗的夜色里,心情沉重地离开了这块充满童年乐趣的土地。他在心中叫道:“娘,福伯,我还会回来的!”
走出“潜龙谷”,走出崀山。他茫然了。到哪里去?他出生至今,从未出过远门,如今只身孤影,天涯茫茫,真不知欲往何处去了。
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有四个字:“报仇!寻父!”说到底这又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一回事,找到父亲后必会与仇人生死一拼,找到仇人报得大仇后也就能顺利救出父亲。
然而,以爹娘那么大的本事,尚且被仇家或擒或伤,遑论自己?
看来,无论如何,第一件大事必须访名师、练武功,方可论及其它。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也不知到过些什么地方,总之,每到一地首先就是打听当地有无学武功的地方。
他曾逗留在街头卖艺的摊子前,也曾徘徊在练武馆的大门口,却未见到有任何人施展过像娘和福伯那样高的功夫。既然娘和福伯那等武功都无法报得大仇,若学这些人的功夫就更不行了。不由哀叹:芸芸众生,茫茫大地,名师何在?
彷徨中,他想到了爹娘的恩师“天山双仙”。爹娘的本事那么大,他们的师父岂不更厉害?
对,就这样,找“天山双仙”去。
但他只知“天山双仙”住在天山,天山究在何方?离此多远?如何走法?他可一无所知。他问过不少人,或是摇头茫然不知,或是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有多远、怎么个走法,就无人说得清了。
这天,他彳亍独行,竟于无意中探听到了自己的生死仇人“楚南侠”楚天齐的消息。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不由自主地又涌上心头。
这时,那茶亭主人还在不住口地称赞“楚南侠”。
钮清灵机一动:既然此贼近在咫尺,何不乘机去探看一番?虽说报仇尚非其时,但先去探一探路、见识一下老贼的样子也是好的。
主意打定,向茶亭主人讨了纸、笔,随便取了个假名,写了张贺贴。笑道:“我不知今日‘楚南侠’做寿,真是碰巧碰上了。”问明了路径,结了茶钱,径往“白面寨”而去。
前行五、六里,到了盆溪。盆溪南面,就是以奇险著称的“白面寨”,“白面寨”顶的“白面山庄”,就是名震三湘的“楚南侠”楚天齐的府宅。
这“白面山庄”好大的气派,正厅三进,飞檐翘角,皆凭险而筑,前后各有一个大花园,中间是演武厅。
“白面寨”四周绝壁紧裹,插翅难越,只有正面一条羊肠石径盘旋而上,真是个“一夫把关,万夫莫开”的绝险之处。
这天,“白面山庄”贺客如云。
钮清到得庄前,受贺礼的看了贺贴,问也不问,就让知客的带入宴客的大花园。
但见数十座小亭依不同的地势而建,小亭四周花团锦簇,香气袭人。宴席便安排在小亭内的石桌上,每亭一席。
钮清来得正是时候,恰是入席之时。他被招呼在一地势较低的亭子里。同席的老少杂处,听得他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楚老爷子以一套‘雄鹰掌’和一手‘飞蝗石’威震武林,真不愧是我们湘南武林的领袖。那套‘雄鹰掌’固是武林一绝,那手‘飞蝗石’更是惊人,击中目标犹如炸弹,一炸一个洞,威力实是骇人。”
“楚老爷子不但武功盖世,而且侠义无双,交游广阔。各路人物,不论识与不识,凡投到他庄中的,无不热情款待。”
“听说今天来的贺客竟有一千多人哩。想想看,一千多人需要多少招待?也只有像楚老爷子这种富甲一方的大豪才有如此气魄。”
“…………”
“…………”
“…………”
钮清静坐一旁,越听心中越烦:楚老贼明明是个阴险狡诈、穷凶恶极之徒,这些家伙竟一个个毫无廉耻地为其歌功颂德,显然与楚老贼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这可是钮清冤枉他们了。试想那“楚南侠”楚天齐既然以虚假面具欺人,必然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平时肯定会掩饰得不露丝毫破绽,一般的人们有几个能识别真伪而不被他那经过巧妙伪装的慈眉善目所惑?钮清若不是已从母亲口中知道了真相,有了先入之见,也难保不被他那层虚假的外衣所蔽。
夕阳慢慢西移,忽听响起一片恭贺之声,满场立起。
钮清踮脚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瘦长、鬓发如银的红面老人,带着两位中年汉子排众而出。
钮清听得旁人谈论,知道这老人正是“白面山庄”的庄主“楚南侠”楚天齐。看他虽已六旬之年,仍是声若洪钟,步履之间更是稳健异常,想是武功深厚之故。
两个英气勃勃的中年汉子乃是他的两个儿子,号称“白面双杰”的楚中麒、楚中麟。
只见“楚南侠”楚天齐走到居中亭中,抱拳向四方一拱,朗声道:“老朽贱辰,承各位赏脸,屈驾蔽庄,不胜感谢之至,我先敬大家三杯!”
众贺客哄然道好,各自把酒干了。
楚天齐掀须大乐,向各路英豪不停口地招呼道谢。
群豪向寿翁敬过酒后,猜拳斗酒,甚是热闹。
饮酒正酣,一名庄丁匆匆进来,走到“楚南侠”楚天齐耳边絮语几句。
楚天齐神色微变,随即起身抱拳向席上众宾道声:“失陪!”转身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