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着,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看上去十分可怖。
“无论如何,多谢您预料到负二层发生的骚乱,其他员工及时赶到,这才把我和我的同伴救下来。”
温简言微微侧着头,任凭对方打量着自己伤口。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珠透过睫毛的缝隙,自下而上地看向距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医生,态度真诚,状似无意的问道:
“您是怎么猜到地下二层会出事的呢?”
“一个高危病患在袭击我之后逃离了,我只是猜想他可能会回到自己病房的所在地而已。”瑞斯医生用镊子夹着棉花沾了沾酒精,面色不变。
他抬起眼,用那双绿色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所以,是哪个病患袭击了你?”
温简言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下一秒,刺激的尖锐疼痛从伤口处传来,猝不及防间,伴随着急喘,一声嘶哑的惊叫被从喉咙深处逼了出来。
他几乎差点从椅子上弹起身来,前额渗出一点冷汗,生理性的泪水分泌出来,沾湿了睫毛。
瑞斯医生凝视着面前的青年,手中的镊子夹着沾着鲜血的,被酒精浸湿的棉花,唇边带着浅笑,不紧不慢地说:
“可能会有点痛。”
“……”
有点?
有点?!
温简言咬紧了牙。
而且这提醒的未免有点太晚了吧?
冰冷的酒精触碰到伤口,尖锐的疼痛再一次袭来,不过,这次温简言有了心理准备,他一声不吭地任凭对方给自己的伤口消着毒,眉间狠皱着,从脖颈到肩膀的整片皮肤都本能地紧绷起来。
治疗室内充盈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死寂。
无论这个瑞斯医生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作为医生的还是合格的,除了一开始刺激性的疼痛过后,他的手法娴熟,处理的很快。
终于,沾着鲜血的棉花离开了皮肤。
温简言大喘了口气,身体总算放松下来,整个用时不过短短十几秒,他的身上就再次渗出了浅浅的一层汗。
他放开捉着衣服的手,扭头看向面前的瑞斯医生。
对方正转过身,将脏掉的棉花丢在铁盘内。
“是……01号。”温简言回答了对方的上个问题,他的嗓音微微发着颤,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疼痛中缓过来。
瑞斯医生点点头,平心静气地说道:“负二层01号病房内的高危病患,患有严重的妄想症和精神分裂,暴力倾向严重。”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温简言锁骨的伤口只上。
——鲜血已经被擦干净了,那人类牙齿咬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唇角微勾着,语气似乎带着一点奇异的玩味:“他咬了你。”
“是啊。”
温简言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应声回答道。
“那么,其他几人呢?”瑞斯医生轻笑着,绿色的眼珠在镜片下闪动着,低声问,“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他们——”
温简言刚刚说出两个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收声。
除了01号的其他病人都被好好地关在病房内,根本没有可能对他做些什么,除非……发问者十分清楚,自己会被拉入里世界内,而在那里,所有的犯人都会被称为狩猎者。
虽然早已已经有了预感,对方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在真的得到确切答案之后,温简言还是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对方居然真的能够突破副本的限制,不被副本承认的身份卡所限制。
一般的npc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对方之前的一切行动都有了解释。
很显然,包括这次的会面,也是对方所期盼的。
瑞斯医生拿着纱布转过身来,和青年警惕的视线对上,他面不改色地抬手按住温简言的肩膀:“不要那么僵硬,抬起胳膊。”
“……”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在对方的指示下抬起胳膊。
瑞斯医生展开双臂,俯下身,用纱布在青年的肩颈处一层层缠绕着。
这个姿势几乎算得上一个虚虚的拥抱。
温简言的身体挺直,感受着对方温湿的气息喷吐在耳际和颈侧,冰冷的手指时不时蹭过肩膀,带起一阵反射性的紧绷。
“……”
即使已经包扎完成,对方仍旧没有抽身离开。
瑞斯医生侧过头,用那双碧绿的眼眸注视着青年的侧脸,他温柔地问:“所以,他们所有人里,你更喜欢哪一个?”
温简言一怔。
他侧过头,差点贴上了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孔,硬生生在转到一半之前停下了动作。
“您在说什么?”
温简言镇定地问。
“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不知不觉中,瑞斯医生的身形已经贴了过来,他将自己冰冷的手掌按在青年线条柔韧的侧腰之上,亲昵地摩挲着那温热紧实的皮肤,嗓音中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他们所有人都喜欢你,不是吗?”
“包括我在内。”
温简言:“……”
他下意识的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有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但是很显然,有的已经开窍了。”
瑞斯医生垂下眼,灼热的视线在那被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处游移着,像是要烫穿那层薄薄的纱布,细致的舔舐亲吻着下面的伤口。
时间越久,看的越清楚。
污染同化的人越多,感觉就越鲜明。
身为“它”的一部分,瑞斯医生已经不需要再主动制造更多的“它”了。
“它”在制造自己。
不过,不是任何躯体都有被污染和同化的价值,不是任何的身体都有承载“它”意志的能力。
就像是无形之中伸展开的,黑暗的触手,探入一条条缝隙之内,感知的边界在扩大。
瑞斯医生意识到,在所有这些“躯壳”中,自己是看的最清楚的。
或许是因为他被污染的最早,而且又不像那条疯狗一样丢掉了脑子。
精神的网络在扩展。
那种所属于某个庞大存在的感知越发清晰。
有好几次,瑞斯医生只是在治疗室内坐着,甚至能够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感受到一些真实的,转瞬即逝的触感。
柔软的,绽开的裙摆,流水的布料顺着细长苍白的腿蜿蜒而上。
前方的骨骼是坚硬的,而后侧膝窝的皮肤又软又热,细腻的仿佛一抿就化。
伴随着拥抱,虚假的谎言灌入耳中,带来仿佛喝醉般的微醺之感——永远在一起。
灼热的爱语,粗鲁的揉捏,宽大的手掌顺着踢蹬的腿向上。
以及牙齿陷入温软皮肤之后,唇齿间弥散开的铁锈味。
瑞斯医生嗅着温简言光裸的颈窝。
那里逸散出,温热,属于皮肤的香味。
喉咙里涌出一股怪异的饥饿感,他绿色的眼珠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金芒。
所以,根据同化深度的区别,自己的某些“兄弟”们,现在应该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这一刻吧?
瑞斯医生感到十分愉悦。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空壳中,所有和自己同属一源的,阴影们的情绪变化。
青年紧绷的身体被轻轻地拢在怀里,不挣扎,不逃离,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像是驯顺的羔羊,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能乖乖地被自己禁锢。
“告诉我吧,我们之中,你更喜欢哪一个?”
瑞斯医生低声询问着,他用嘴唇触碰着温简言的耳廓,绿色眼珠内金芒闪耀。
被选择的那一个。
会吞掉其他所有人。
就像是古罗马竞技场上的血腥角斗,贵族小姐面纱下的嘴角微挑,白皙小巧的拇指向下,娇媚地下达着厮杀和杀伐的命令。
谁最受宠爱,谁最有资格活下来。
戴上胜利的桂冠,独自享受战利品。
“当然,如果你喜欢所有人,也没关系,”瑞斯医生低笑着,胸腔震动,“我不介意分享。”
毕竟,我们都是“它”。
只不过有的部分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会弄明白的。
是谁都没关系。
我们本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