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深。
一处陶窑工户的人家,张大头正在炕上睡得舒服,他是北方来的所以屋中习惯了用炕,如今天气倒让他们一家睡得舒服。他鼾声如雷,身侧的妻子忍着嘈杂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却又不敢叫醒自己的丈夫。只能背对着翻个身捂着耳朵把只有八九岁大的儿子抱在怀里。
他那儿子两只眼睛在夜里睁得老大,白日里不能出门睡得久了就睡不着了。
小童睁着眼睛,透过纸糊的窗户看着窗外的莹莹白雪。
到了夜半三更时分,小童正昏昏沉沉的要睡着了,忽然看到一缕流光从窗户缝里溢进屋中,然后缓缓落在了自家老爹身上。
小童的困意瞬间没了,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什么白光都没有。
睡梦中的张大头身子一个激灵,他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条大河,河水中无数鱼虾跳出水面,不知疲倦。
他看得大喜,忙要跳进去捉鱼。
但下一刻,河水升起一道漩涡,雾气腾腾中,浮现一个神人,是个身穿神君仙袍头戴神首面具的神官。
张大头吓得身子一软就拜了下去,道:“拜见神仙!拜见神仙呐!”
“吾乃水官大帝,今你塑我神身,便以我此刻身态刻之。”
神人身前浮现出一青一黑两条巨蟒,分立左右,青蟒是个人首蛇身的,黑蟒蛇瞳赫赫,气势逼人。
张大头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忙道:“小人定尽全力为神仙塑造神身!”
还不待他多言,就见那无数鱼虾跳出水面把他围住了。
下一刻,窒息感袭来,他猛然睁开双目,只见一片亮光,自家的婆娘已经起床了,打开了透亮的房门和窗户。
屋外,走来两个官差,急声道:“张大头!官府大人要你塑的神像呢?怎么还不速速动身?明日就要交工了!”
张大头脑海里蹦出来梦中场景,身子一哆嗦,忙穿上衣衫急慌慌道:“哎,官爷,来了来了!”
……
玉水苑中,陈北陌睁开双目,昨晚他特意托梦入了那张大头的梦境,给自己的像身立了形态。
原本他还想着怎么才能在芸州城立下神庙,眼前知府的难题正好给了他借口,那自然要好好借用。
只要神庙建起来了,那就不怕不灵验。
这几日修行中他经常会因为这寒炁变化不得不调息法炁,还要从寒炁化为水炁,颇为麻烦。
看来芸州城最平和的状态才是最适合的修行环境。
陈北陌站在阁楼上,可以窥探到偏门的那些穷苦人正在排队取粥,不由轻叹。
这大雪,对富贵人家而言是银匙藻井,粉香梅圃,万瓦玉参差。
对黎民百姓而言却是雪寒霜重杀人夜,冰弦冷被夺人命。
他伸手接过片片雪,落掌即化,道:“还是早些停了吧。”
腊月二十二日正午,城中的百祭坛上,一众达官显贵都拥簇于此,观望着漫天雪幕里站在台上的那人。
令狐楚身穿玄青色长袍,手持一金圆小盘握在掌心上,白雪纷纷落在他的黑须间,口中热气吐声成雾。
“陈道友怎么还没来?”
付知府上前两步,道:“陈先生说是要先去祖师庙里上柱香,祈祷一二。”
“那可要快些,误了时辰效力就会弱上三分。”令狐初叹道。
“该不会是……”
下面众人嘀嘀咕咕的议论着,显然让他们一群达官显贵在这大雪寒天里的站着挨冻,是没什么好心情的。
付知府皱眉,往身后看了一眼众人,道:“令狐监察说了,要借你们的贵气一用。
若非如此,寻常人岂能有幸得见仙法之妙?”
众人纷纷闭上了嘴。
武兴伯府的张云盛也在大雪寒风中站着,裹着玄狐皮毛做成的氅衣,也在望着来路,在他心中这位自家的大恩人是有真本领在身上的。
但这真本领如何,还是不曾见过的。
大风雪中,忽有清脆的铃音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却见鹅毛大雪中的长街上,走来一位头戴玉冠身披氅衣的少年,行走间有风铃声响,顺着北风呼啸而来。
“陈先生,终于来了。”付知府上前笑迎,“可是有什么耽误了?”
“无碍,只是今日水官庙开立,有上百民街坊百姓上香,我让他们多在屋檐瓦角悬挂风铎,以求水官庇佑。”
陈北陌笑着解下身上的氅衣,大保在寒风中接过他脱掉的外衣,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少爷。
付知府也是一愣,只因为在这漫天风雪中,眼前少年只穿了身祭服,虽然显得十分神采,可却单薄的过分。
陈北陌单手拿起法剑,身形一动,便飞跃而上高台,铃响流苏摇。
“令狐道友,开始吧。”
令狐初点点头,道:“待会我催动这法宝,你便以坎水法炁引这九重分卦,直到乾元象出,升炁为云,收炁为水,需要陈道友冒险将这漫天寒炁收入腹中,或是化之。
”
陈北陌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自尽力而为!”
令狐初也道:“我们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扬声喝道:“诸位,开始了!”
话音落下,令狐初猛然震起掌中圆盘,升天丈许高,散发出淡淡的玄黄流光,惹眼至极。
令狐初双手掐诀,脚踏方罡,念喝道:“乾元九用,乃见天则!开!”
便见这圆盘散发出一圈玄黄厚重的光阵,包裹着整个祭台,甚至蔓延到一众达官显贵的脚底下,引得众人惊呼。
陈北陌见阵卦已开,便双手一引,掐诀化坎,掌心升起一道幽蓝色的柔光合如这乾元阵内。
令狐初手中法诀不停变动,待圆盘旋转九绕之后,猛然喝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腊月二十二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