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闻言一愣,然后白手一挥:“他不是我同袍!我不要和尚做我同袍!”
朱璁声音降低,冷哼:“这可由不得你!上了战场,哪有你挑挑拣拣的份?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理念,既然并肩作战了,那就是同袍,就要生死相依!”
“说得好!”
“狂生”董寿猛地一拍桌,“冲这句话,就当再浮一大白。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些酒来。”
撂下这句话,董寿起身,踉跄了一步,然后迈着虚浮的步子,打开包间的门,去找哪里有酒买。
浑然忘了,只需按一下包间墙上的一个按钮,自会有侍者前来服侍。
包间房门自动合上,却因房间里少了一位客人,没有自动开启隔绝声音的法阵。
感动通常是自我生发的,所以通常只能感动自我。
兰陵并没有因为董寿的叫好,就息了心中的怨气,反而更盛,嚷得更大声一些:“朱璁你个傻雕,你认人家是同袍,人家认你吗?人家才懒得认你呢!你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热脸贴冷屁股!”
嚷着,兰陵无视面色有些不对劲的圆觉和尚,喟然叹道:“再打一次,我宁愿二打三,那样还能赢。就那劳什子高维,我让他一条枪,都能把他吊起来抽!何至于让他耀武扬威!”
砰的一声。
包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大言不惭!”
一个长相俊美,但是眼神颇为邪气的少年站在门外,讥讽嘲笑,“败军之将,安敢言勇?井底之蛙,见识短浅,蠢尔蛮荆,妄自尊大!”
这个邪气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青州的天骄武夫高维。
不仅手头上功夫硬,嘴皮子也非常利索。
一番连珠炮轰来,把兰陵贬得一无是处。
兰陵张嘴,本欲对喷,忽地转念一想,使出一个激将法来:“哪里来的野狗,在这狺狺狂吠?我只问你,敢不敢再打上一场?”
“呵!”
高维冷笑一声,“打就打,怕你?”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兰陵见激将法得逞,顺势定下时间,以免高维反悔。
他可真是太想把这张令人讨厌的脸给揍得鼻青脸肿了。
“就现在!就这里!”
高维也莫名看兰陵不顺眼,不然也不会路过的时候,听到兰陵的话,想都不想就做出脚踹房门之事。
“走!”
兰陵起身往外走。
包间里的其他七位天骄压根就没有开口劝和的打算。
包括与兰陵关系最好的真武巫觋朱璁。
或许他心里也因为落败一事,心里憋着怨气吧。
明明能赢的。
于是等董寿买酒回来,包间里只有圆觉和尚一人神情晦暗端坐着,其他人纷纷下楼。
“去哪?干嘛?”
董寿忙问。
申琼立即高高举起手,抢答:“兰陵要揍青州那劳什子高维一顿,还说要让他一条枪,我们去给兰陵助威!”
“甚?”
董寿的酒意瞬间清醒不少,诧异问道,“他使得不就一条长枪吗?怎么还让一条?”
狂生不愧是狂生。
压根就没往以和为贵的方向考虑,什么先王之道斯为美,哪有同伴获胜来得更重要。
“是哦。”
申琼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兰陵使的只有一条长枪,让一条岂不是空手对阵?”
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的兰陵和高维,已经来到太白楼一楼擂台。
神仙醉,醉神仙。
人喝高了就容易上头,容易闹事。
所以太白楼在一楼专门开辟了一个擂台。
从外表看,擂台三尺见方,一张方桌样大小。
实则用了壶天之术开辟,内里空间极大,且能按照需求,模拟各种环境。
平原、高山、丘陵、大江、沼泽、火山、湖泊、深海……
想怎么打,就能怎么打!
兰陵和高维没有搞什么里胡哨的,选了最简单也是最激烈硬拼的平整擂台。
两人从两边各自跃入擂台壶天。
上至九楼下到一楼的宾客们因这番动静看了过来。
兰陵取出两杆短枪,而不是平日里常用的长枪,挥舞了几下,收起了左手握着的那杆。
这就叫让你一条枪!
高维对此无异议。
长枪和短枪,双枪和单枪,区别大着呢。
右手一招,三尖两刃刀在手,刃尖直指对面的兰陵。
一场大战就这么莫名奇妙触发了。
起因只是两个少年之间互相看不过眼,几句口角。
狂生董寿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兰陵和高维已经跃入擂台壶天。
“掌柜的,有鼓吗?”
董寿眼中闪着熠熠神辉,找到掌柜的,发出询问。
“呶。”
掌柜的朝一个角落利落一指,那里停着面战场大鼓。
太白楼急顾客之所急,擂台都专门开辟了,还会不备面鼓?
“多谢。”
董寿道了一声,一个纵步,来到大鼓前,拿起鼓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鼓声回荡,激昂豪迈,瞬间就让人热血澎湃,仿佛身临战场。
咚、咚、咚、咚……
愈响愈急,愈急愈响的鼓声中,短枪和三尖两刃刀碰撞,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两条游龙般的身影在擂台壶天中战成一团,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打得极其精彩。
“少年侠气!”
董寿扯开了嗓子,高声唱起来,予以伴奏,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乐匆匆!”
九楼,顶楼,三皇子透过一面光镜看着一楼大堂发生的战斗,狂生的鼓歌,眼神阴厉。
在他对面,做典型武将打扮的新息侯,一双大手放在几案下,紧紧捏成拳头。
在三皇子眼里,这场打斗殊为儿戏,闹剧一场。
可是在新息侯看来,却是自己的曾经。
曾几何时,他亦是个侠气少年,交接五都雄,一诺千金重。
如今蝇营狗苟,不堪入目!
三皇子心念一动,散去光镜,看向新息侯,漠然说道:“你所求的领兵机会,我会努力推动兵部部议的通过。至于是从青州去海外,还是从西南三州去百万大山,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毕竟我只是观政,没有主政。”
“多谢殿下,殿下大恩,马金宇铭记在心。”
新息侯闻言起身,郑重向三皇子行了武将的最高礼节。
通常而言,武将只有在陛见陛辞的时候,才会如此。
此时此刻马金宇这么做,是彻底站队三皇子,将个人功业前途性命与家族,全部押了上去。
而马金宇所求,只有一事。
三皇子淡淡说道:“我会请我母妃去见太后,求请一个恩赐,请太后和宗正寺打个招呼,将薇薇列入我的正妃人选之中。”
马金宇不说话,又是一礼。
直起身来时心中已无先前那般感慨。
蝇营狗苟又如何?
出身寒微,想要出人头地,将流爵变为世袭,除了战场上猛打猛冲、屡立战功,也必须攀龙附凤。
天朝的龙与凤,只有,也只能是皇族!
马金宇绝不后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