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母妃出自魏国公府徐氏。
不知为何,这一代的魏国公,即长公主的外祖,把徐氏传承千年的太祖铁券,传给了长公主。
徐氏内部不是没有因此事起过纷争。
当代魏国公强力压了下去罢了。
很多人都因此猜测,当代魏国公是不是打算打破天朝惯例,让魏国公府参与到争储之中,助长公主夺得储君之位,继而成为天朝第二位女帝!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长公主各方面表现得实在太出色了,在当今皇帝的七个已经成年的皇子皇女中,是独一档的存在。
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明确表示过,放弃参与争储。
以长公主的能力与才干,加上魏国公府的全力支持,倘若长公主真的铁了心参与争储,无形之中就领先了一大截。
然而现在,别说领先了,长公主接下来还能不能参与争储,都两说着呢。
京城谁人不知长公主今晚要逛萼楼?
算算时间,长公主此刻所在之处,动用了太祖铁券之处,必然是那里。
更何况,长公主动用太祖铁券所做之事,是召见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
长公主意欲何为,十分明显。
她看不惯萼楼及萼楼所代表的乱象很久了,今晚就要掀了它!
而萼楼能在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生意如此红火,名头如此响亮,开得如此长久,手段如此邪性,岂是没有跟脚的?
长公主掀了萼楼,她的意气倒是顺了,但是同时得罪了一大批人!
得不偿失啊!
萼楼,三楼,鬼主题的套房。
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的神躯浮现,对长公主握在手中的太祖铁券郑重行礼,一拜到底。
然后看向长公主,问道:“上使何事吩咐小神?”
握着正面“如朕亲临”、反面“李徳昇”的令牌,长公主此时此刻代表的就是太祖,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太祖的意志,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代行太祖的权柄!
大庸都城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长公主平静但不容拒绝说道:“查封萼楼,以及萼楼扭曲颠倒的一系列阴阳秩序,萼楼一干有罪之人送刑部,闲杂人等驱走。”
“谨遵上使之命。”
大庸都城隍毫不犹豫应下这个差事。
只见祂取出一枚印玺,嘴唇开合,说了几句话。
虽没有声音传出,但是大庸天朝自都城隍阴司以降,各州府县的城隍-土地阴司体系所有正神全部收到了来自大庸都城隍的命令。
特别是扬州的广陵与会稽、青州的泰安、冀州的云中四个地方。
各地城隍阴司纷纷开始对原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的强买女子亡魂乱象,展开整饬。
转瞬间,整座萼楼所在突然呼呼大风涌动,阴气森森。
一队又一队的都城隍阴司阴差显出身形,强硬查封萼楼。
老鸨、龟公、堂倌、全被阴差捉拿,送往刑部。
所有客人全部被驱逐出去。
今晚来萼楼消遣的客人当中不是没有修行者,相反很多。
而且有不少人修为奇高,实力超卓。
真要不想狼狈地被阴差赶出萼楼,有的是办法反抗。
但是没有哪怕一个人敢这么做。
都城隍阴司阴差查封萼楼可是奉了大庸都城隍的命令,而大庸都城隍奉的是太祖意志!
这时候跳出来扎刺,是嫌自己与亲族的富贵享受够了,也活够了吗?
没见萼楼手眼通天的东家都没在这个时候出面?
楼外,陶铁端坐在马车中,冷眼旁观。
不多时,萼楼里只余下乐女舞姬和娈童。
长公主握着太祖铁券,下达第二道命令:“给她们足够的盘缠,送回原籍,着当地城隍阴司照看。最多十日,朝廷必会给出一个妥善安置她们的方案。”
“谨遵上使之命。”
大庸都城隍再次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然后执行。
待到长公主的第二道命令落到实处,大庸都城隍郑重向太祖铁券行礼,便领着阴差回了都城隍阴司。
全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沓,像是演练过很多遍了一样。
长公主的动作却没就此停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右臂隐隐有青筋暴起,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握住太祖铁券,继续代行权柄。
额头不断滑落冷汗,呼吸不可抑制地变得急促,体内法力差点紊乱,神识绷到最紧,像是一根支撑万斤巨石的竹枝。
猛地一咬后槽牙,嘴角溢出血来,长公主厉声喝道:“罪人李据何在?速到堂前听审!”
轰隆隆!!!
九天之上,九地之下,雷霆炸响。
轰得全京城的人,王公贵族也好,平头百姓也罢,听到这声响彻天地间的厉喝,但凡知道内情的,无不勃然变色。
李据,废太子,当今皇帝的大兄。
萼楼原名萼相辉楼,乃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工部奉旨敕建,给废太子居住,彰显亲亲之谊的。
只是废太子李据一天都没有住过。
还在拿到手以后,隐去了“相辉”二字,改成了位列四大青楼之首的风尘之地,藏污纳垢。
萼楼能在全天下搜罗女子,逼良为娼,甚至连人死后亡魂都不放过,靠的就是它的东家,废太子李据。
谁都没有想到,长公主掀了萼楼以后,竟然还要往上治罪!
查封萼楼可以,废太子李据本人都不会反抗。
但是治罪不行,就算行……
治得了吗?
一个披头散发、着一身布衣的身影从萼楼地下出来,悄然来到长公主面前,轻飘飘应道:“李据在此。”
话音落下,太祖铁券似乎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干扰,想要提前飞走。
长公主眼睛微眯,猛地咬了一下舌头。
噗!
一大口舌尖血喷出,落在太祖铁券上,勉强稳住了它。
不敢再耽搁时间,长公主气自丹田吐,厉声暴喝:“罪人李据既在此,恭请天诛之!”
披头散发的身影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这一次暴喝过后,没有做出回应的天穹,嘴角勾了一下。
“天诛?”
呢喃了一声,废太子李据重新低下头,看了一眼长公主,淡淡说道,“你长得很像你父亲,脾性却像我。放开手吧,除非我自愿,这个天,诛不了我。”
说完,也不管长公主如何做,废太子李据心念一动,径直走了。
长公主再也坚持不住,右手微微松开,已经代行四次太祖权柄的令牌当即化作一颗流星,朝天穹飞走。
身体晃了晃,法力、神识、体力近乎枯竭的长公主终究没能站稳,向前栽了下去。
陶铁的身影及时出现,接住了长公主。
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马车,将长公主小心翼翼放下,让她躺在软榻上。
面无表情,但是心中泛起滔天巨澜的陶铁,深深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长公主,转身跳下马车。
随侍长公主的宫女立即上了车厢,细心照顾。
马车也随即动身,向长公主府驶回。
站在阴影里,陶铁目送马车离开,然后看向已经被查封了的萼楼。
今晚之事,处处出人意料。
尤其是长公主代行太祖权柄,恭请天诛,都奈何不了废太子李据。
也不知废太子李据究竟有何殊异之处。
陶铁的【万物通晓】倒是触发了两则信息碎片。
不过有些没头没尾,看不太出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
【信息碎片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信息碎片二: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陶铁索性不钻牛角尖,悄然离开,回苍云州会馆去。
以后该弄清楚的时候,自然能弄清楚。
不过有一点陶铁倒是已经弄清楚了。
倘若这次遴选英才与皇子争储两件事真的搅合到了一起,而长公主也要争储,那就选她吧。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牺牲自己的前途,去做正确但是于己无利可图的事。
不想、不敢、不愿得罪人,已是常态!
理想主义者的悲哀就在于此。
太难寻到志同道合之人。
既然寻到,那就携手。
不要错过了。
(本章完)